我的脑中滞了一下,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南恒隐他居然会这么做。
可是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太后怒意不减,嘴角的笑带着十二分的厌恶和轻蔑:
“哀家曾经还十分喜欢你,觉得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虽然出身微贫些却也淳朴干净。没想到清嘉帝一去,你便显了原形,煞费苦心地粘着隐儿要做这个皇后,谁知道你又安着什么心?”
“明明已经贬到浣衣局做奴婢居然趁着机会,就又爬回龙床,可算你好本事!”
这般侮辱的言语钻入耳朵,听得我又羞又愤却无言辩驳,南恒隐与我的事情,除了我们彼此,又有谁看得清说得清!
那么只能硬生生地忍了吧。
跪在冰冷的地下,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说话。
太后怒斥了一阵子,仿佛犹不解恨,瞪着我道:
“你知道这道圣旨一下,将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画谨风将军当场摔碎玉板,君臣反目生隙,皇上竟然卸了画谨风的护国将军之职!若有臣子不满,天下不稳,再有兵起祸乱,无人护国,可不都是你的罪过!”
凤袍的女人似乎越说越来气,眉峰犀利如针,恨得几乎咬碎玉牙:
“自古帝王重情溺色不得昌国,哀家定不能眼睁睁看着盛锦朝被这个女人毁于一旦!来人,哀家今天要先教训一下这个没脸的祸水!”
话音一落便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冲过来扭住我的胳膊将我地上拖起来。
“给我拖到院子里掌嘴,打到这张脸再不能媚惑君心为止!”
太后喝令一下,两个嬷嬷便拖着我往殿外去。
一直跪在旁边的赵九连忙道:“太后息怒,且容老奴说一句,皇上临走时已下口谕,没有他的旨意,柳烟裳不得迈出殿门一步。”
“哈,是吗?”太后翘眸笑起来,冷艳的面容泛起不屑:
“那就在这里教训吧。”她一转眸望见了被我顺手撂在暖榻上的龙袍,双眉立刻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
纤秀的手指拿起破烂成孔的龙袍,仁诚太后的脸色兀然变得铁青,她指着被剜去龙头的窟窿,怒不可遏地冲着我叫道:
“好好!好大的胆子!剪毁帝王龙袍,你可知施是什么罪名!哼,等柳明海通敌卖国之罪一旦坐实,哀家定然也会要了你的脑袋!秋嬷嬷,春嬷嬷,掌嘴!”
噼噼啪啪的耳光子像雨点一般打在我的脸上,并且容不得我有半分辩解或反抗的机会。
赵九悄悄挪动身子想要溜出殿去,却被太后发现并喝令跪下,于是玄胤宫的方才还为我梳妆打扮笑语盈盈的奴才们顷刻便只能垂首跪下,看着备受帝王之宠的我被太后毫不留情地下手教训。
两个嬷嬷的手劲儿极大,几耳光下去,我已经是头昏脑胀,眼冒金星,连唇角也溢出了腥甜的血丝来。
太后坐在暖榻上噙着茶,幽幽看着我,身旁的宫女轻轻地为她捶着肩膀。
我以为的仁人慈心,我以为的温柔高贵,原来都是假面一张,谁的微笑背后藏着杀人的利刀,谁也不知道。
我强忍着意识不想晕倒过去,但是在几十次掌掴之后,终于开始遍身彻骨的疼痛,因为被人架着身子,所以也跌不下去,只能任人往死里打。
终于在即将跌入漫天满地的黑暗的时候,我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声:
“住手!”
南恒隐,终究是回来了。
你执意要封我为后,执意要将这天下江山与我一同分享,却不知这并不情愿的事,却几乎要了我的命。
一切的争吵是怎么平息的,我还隐隐有些意识,有力的手臂将我抱紧怀里,南恒隐一脚踹倒了两个奴才,然后轻声地唤着我的名字:
“裳儿,裳儿。”
他的声音无比焦切,我缓缓睁开眼皮,只觉头痛欲裂,耳朵里轰隆隆响成一片,看到他的一双眼,依旧妖娆好看,我用力挤出一个笑,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道:
“恒隐,我答应做你的皇后。”
我疯了,是的,我被他们逼疯了。我步步忍让,处处躲避,却终究要被他人任意地用手中的权利揉捏欺辱,后宫争斗历来不休,朝政天下也从来只看手腕权势,没有尊贵身份和高高的地位,必然是可悲又可怜的,保护不了自己,更谈不上保护自己的爱人,亲人。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在乎的所有人,我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终于不再屡屡退避,既然无论如何画清芳都恨我入骨,我再也不要去考虑这些。那些已经遗失污皱的年华岁月,一旦毁了,就再也拾不回来了。
半月之后,我的身子终于休养的差不多,而这时候,玄胤宫南苑的梅园里已经是一片胭脂浓色。
飘飘洒洒又是一场瑞雪,南恒隐穿着玄金的龙袍,气质尊贵,笑容浅淡,与我并肩走在梅园的小径上,偶尔停下来凤目微扬,玉手轻抬拂去我肩上雪花。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一切起起落落大悲大喜之后,与我并肩而行,执手笑看落雪千里的人,会是他。
会是那个在一开始就给予我最大痛楚和最深刻记忆的人。
也许他说得对,恨,就恨一辈子,恨得深,深到心底骨髓,一辈子不能忘怀。
我只不敢去想,会不会有一天,这恨在他的浸淫之下,终于会便成了爱。
芳姐姐的女儿满月之际被赐封号雪颜公主,因为那个乖巧的婴孩长了一张冰雪般皎洁无暇的容颜,而我亦在不久之后被封为盛锦朝的靖颐皇后,一月之后,被太医诊出已怀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