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暖暖的温度，正一寸寸地融化着我冰雪般的僵硬，但他是南恒隐，而里面哭喊的撕心裂肺经受煎熬的女人正在为他诞生血脉。
我默然伏在他怀里，嗅着那种几乎要熟悉到骨子中的气息。
终究还是将他推开：
“南恒隐，你要好好对她，这样的话，至少我对你的恨，会减少几分。”
他松开了手，隔着半尺的空气看我，凤眼缓缓绽出一抹妖娆如丝的谑笑：
“奉劝你还是不要了，因为到了最后你才会发现，你曾以为恨我多深，你就会爱我多深。”
“柳烟裳，你终有一天会承认。”
“呵，是吗？”
我挽起一个疲惫的笑，唤来了宫女在前面为我提灯，沐着碎玉样的雪花，我踩着灯光刚走了两步，又回转身子，朝伫立在院中的南恒隐微微施了一礼。
“皇上。”
我突然无比正式无比恭谨地向他行礼。
若不是对面的剑眉之人一袭玄墨如夜，我会以为恍惚回到了旧日时光。
少年天子，清雅高贵，一个暖笑就是我的一场盛世辉煌。
我第一次唤他皇上。
南恒隐眉间的神色有些触动，冷硬的两条眉柔和下来，殷殷望着我。
“我想向皇上要一个承诺。”
他伸手将我拉起来，淡定的眼底有隐隐的喜悦。
“噢？说来听听。”
我没有抗拒他的温暖，乖巧任他将我的手握住，垂眸作谨慎状：
“只怕皇上不肯答应。”
南恒隐蔑然一笑，盯着我道：
“只要你肯要，朕就能给。”
呵，好大的口气，我在心底冷笑，如果我要你的江山，你也肯给么。
当然，关于江山，他不会给，我也不能向他开口要。
“好，我希望皇上在今夜承诺，小皇子诞生之后，封画清芳为皇后。”
细碎的雪花飘得不缓不急，却密密麻麻地落入了我的领口颈窝，透凉渗骨。
南恒隐的眸光狠狠地一碎，顷刻又深得看不到边际。他在我的手腕上用力一捏，眯起长翘的凤目，冷笑道：
“好。朕就给你这个承诺。画清芳诞下皇子之后……着封皇后之位。”
他捏到了我腕子上方才的划伤，我疼得颤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笑得妩媚生姿，甚至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微笑道：
“谢皇上。”
转身看到赵九的身影从殿门前跑过来。
“赵公公，还不去传皇上口谕，画清芳诞下皇子之后，着封皇后之位。天一亮就宣人拟旨去吧。”
赵九有些惊异，但看到剑眉凤目的男子没有表示任何异议，立刻会了意，应道遵旨，然后一溜烟地转身往殿内跑。
南恒隐却突然笑出了声来：
“柳烟裳，你还没给自己要东西呢，你要什么？”
我冷笑：“我要的，你给不了。”
“不。”他突然挑起眉挥袖将我甩开，掸了掸披风上的雪花，笑得比这漠漠雪夜还要阴鹜刺寒：
“你不就是想到浣衣局去做奴才吗？那朕就成全你。从明日开始，你就到浣衣局去，做一个下等的贱婢！”
他猛地一挥手，竟将我推了一个趔趄。
夜里的雪纷纷洒洒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仿佛那些七世轮回中的旧精魂都在这一夜化作了洁白雪花，争先地降临人间。
南恒隐噙了阴狠的邪笑，在雪花纷扬中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甩袖走开。
赵九的身影急急匆匆地跑出来，南恒隐提声喝道：
“赵九！天亮之后，安排柳烟裳到浣衣局去做个奴婢！”
“皇上？”
赵九更加惊惑地将目光在我和一身凛冽怒气的男子身上逡巡，南恒隐怒目如刀：
“耳朵聋了吗？回玄胤宫。”
脚步狠狠地踩着积雪，披一身雪气夜色的男子凤目冷厉，临行前回眸看我，嘴角挑起一抹残忍的笑：
“不愿做朕的女人，那就做贱婢好了。”
我亦努力地克制住因寒冷而不断打颤的牙关，尽量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满足舒坦：
“柳烟裳心甘情愿。”
宽大的玄色锦绣披风在风雪中漫卷飞舞，南恒隐冷哼一声，抬脚离去，甚至亦不顾及此时的内殿中他未来的皇后正在为他诞生龙嗣。
盛锦皇帝的圣驾居然就这么匆然消失，只有下我衣着单薄地立在紫薇宫的中院里被风雪吹得瑟瑟发抖。
提灯的宫女惶惑不安，小声叫着娘娘。
我紧紧咬住冰凉如石的嘴唇，惨笑道：
“我不是娘娘，天亮以后我就是浣衣局里的一个贱婢。”
“娘娘，奴婢去替您找狐裘，立在这里可要冻坏了。”
小宫女听不懂我的话么？我的头开始觉得麻木，四肢也快要冻得麻木僵硬，丝丝缕缕的疼痛如小针一般密密扎进四体百骸，我低低呻吟一声，捂住头便不由地栽倒下去。
“娘娘——”
“啊……生了……”
留在最后的朦胧意识中的，是小宫女惊慌的叫声和遥遥传来内殿喜悦兴奋的声音。
生了，生了。芳姐姐的孩子终于诞生了，她的皇后梦，也终于可以实现了。
而我，纵然从此在这深宫为奴为婢，只要能摆脱南恒隐那个妖魔般男人的蛊惑，我亦是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