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被轻轻取下，脖颈的肌肤上感觉到他的指尖轻然滑过，带着温柔的谨慎，我不由地缩了一下，东方低叹道：
“只要你快乐，就可以。烟裳，千悦会穷毕生之力护你周全，让你快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有五湖四海等着去游，繁花美景山河日月，都在等着你用这双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去欣赏去探究，烟裳……快乐起来，好么。”
脸颊被人轻轻抚娑，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微笑道：“好。”
我不想让你为难，困惑，你本该是无叹无忧纵情恣意的潇洒人物，我宁愿你无心无情，去吹箫、弄酒，去观花、修竹。
我躺在榻上，乖巧地让他为我诊治。
灵巧的手指翻飞，银针扎入穴位并没什么感觉，昏昏沉沉间竟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舒爽不少，虽然任凭我怎样张大眼睛世界仍旧是一片混沌，我摸索着掀开被褥披上衣服。
“先生——”我唤了两声，并没有人应。
他不在。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了，摸到案桌旁有张锦凳，我小心坐下，空气里有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大概是安息定神之类的熏香。
轻轻的足音响在耳边，一个女子甜甜的声音道：
“夫人醒了。有什么吩咐么？”
夫人？我暗自诧异，问道：“你是谁？”
“奴婢名唤雨枝，是刚被人买进来伺候您的丫头。”
雨枝笑声轻脆，拿了一条热毛巾放在我的手上，我一边拿着擦了手一边疑惑着。
“谁买的你？”
“是一位相貌英挺的年轻公子，今天下午奴婢在这附近的路口摆摊卖身，恰好一位骑着马的公子路过，那骏马不小心踏翻了奴婢的小摊，骑马的公子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把毛巾递给雨枝，站起来摸索着走了几步，问：“那个公子衣着形容是怎样的？”
“嗯，一身贵胄气，穿着非常好看的墨黑长衫，不过那不是您的夫君么？他说要买下奴婢给他的夫人做丫头。”
想必是因为我随口说了一句要个侍女，他便巴巴地为我买了个丫头回来。可是，居然大言不惭地称我是他的夫人。
但对一个不知情的丫头，我也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我只是问道：“方才为我诊病的人呢？”
“哦，夫人是说东方大夫呀，傍晚时分他被人叫出去了，看样子像是哪里有了急诊一般，匆匆忙忙丢下药方就走了，不过奴婢已经按方子抓好了药，现在正在炉子上煎着，夫人您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东方千悦被人叫出去出急诊？
是什么样的人，能找到他，并且请的动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感觉到空气有些寒凉，我不禁裹紧了肩头的衣裳，雨枝上前来扶住我，答道：
“戌时刚过，夫人饿吗？奴婢去弄点吃的，顺便把药端过来您服了，爷还没回来，不然您待会先歇着吧。”
我点头：“你去吧。”
因为看不见，我变得不敢乱动不敢乱走，甚至不敢任性，在我还不能坚韧强大到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我只能待着，安分守己地待着。
等待天下有一场动荡巨变，等待纷乱在各自斡旋交锋之后终于平息，而百姓子民，能继续他们的生活。
我在不觉之间，已经出局。
雨枝端来饭菜和汤药，我简单填饱了肚子，又听话地喝完了又苦又涩的汤药，听见雨枝在旁边欣慰地笑起来：
“奴婢看咱们爷至少也是个将军的职位，今天出城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列大军，真是烈烈威风呢。爷走的时候说，只要奴婢将夫人照顾好了哄开心了，奴婢这辈子就不用受苦，不愁吃穿了。”
“雨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漏断人初静，秋夜瑟瑟，枯坐也是无事，在一片混沌不明的黑色里，我随口同这个丫头聊着天。
“只有爹爹一人，如今卧病在床，若不是没钱给爹看病抓药，雨枝也不会沦落到街头卖身，任人欺辱的地步。”
声音带了悲苦，我心中黯然，与此同时想起了我的父亲，我那一心期望着我能成凤高飞的父亲，在这场突生的变乱中，你可还安好？
我在身上摸寻了一阵子到底也没找到钱两，长期在宫里生活，身上怎会带有银两？幸而发髻上还有几支钗簪，我顺手取下一支来，拉过雨枝的手，放进去道：
“拿着，这支金钗至少可换个上百两白银，明天去给你父亲抓些药，剩下的留着可以盘个店铺，雇几个工人，以后就再不用流落在街上被人家欺辱了。”
“夫人？”雨枝的声音又惊又喜。
扑通一声，这孩子必定是跪在脚边了，我叹息着拉她起来：
“上不稳，下必乱，如今朝廷不稳，也苦了燕都的黎民百姓……”
雨枝泣道：“谢夫人大恩，不过雨枝已经卖身给夫人，以后这条命就是您的，只希望能将爹爹的病看好，以后就为夫人做牛做马效劳一生。”
我微微笑起来：“傻孩子，不要把你的一生给我，你明天就去吧，我不过是在这里暂住，很快就离开了，你也不必跟着我。”
“这……”她显然犹疑。
我点头道：“我累了想歇下了。”
门吱呀一声，雨枝关了门过来说：“院子里好多侍卫呢，夫人，都是将军的手下么。”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被她扶着在床榻上躺下。
合上双目，朦朦胧胧竟做起梦来，皆是些前尘远事，江南的垂垂江面，我和芳姐姐穿着姹紫嫣红的裙子荡开小舟去采莲折柳，相约着今后谁为谁绾发施妆，相约着一生都是好姐妹、好伙伴。
还梦见爹爹慈爱的目光，清瘦的面庞。
以及一抹月光一样淡白模糊的影子，清夜的脸渐渐清晰，忧伤的犹如坠入水中的月亮，他向我伸出手：
“裳儿，裳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很想你。”
迷迷糊糊间有凉凉的气息凑近耳朵，一双手带着秋夜的寒凉气息抚进被子中，缱绻缓慢地摩挲游移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