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漏断更残茕茕孑然之时,宫灯如花,飘绝如歌,一抹斜风秋雨扫入窗棂,夜色纷纷向我袭来。
于是愈发的孤寂。
愈发的寂寞。
我终于开始经营和算计,甚至不再如从前一般单纯善良,我学会了笼络和利用,挑拨和相逼,我为了我,也为了他,我变得不再像我。
这是我愿意的么,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夜深了,罗衾不耐五更寒,梧桐滴雨,我再一次空枕而卧,却已无泪。
只有叹息被自己咽入腹中。
屋宇穹顶忽然有轻碎声响,起初像是雨声,细听却不是,似是轻盈的足音飞快掠过房顶。
我独坐起身,也不披衣,一身素淡寝衣下床,举灯四照,并无异样,再转身回床却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事。
“你!”我惊叫,眼看手中烛台倾栽,眼前身影伸臂一挽将烛火拾于手中,对我示意道:“嘘,别出声。娘娘莫害怕,我只是来送东西。”
深更半夜跑到皇后寝宫来送东西?我借着灯光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黑巾遮面,身形隐于暗色,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我,然后道:
“还有一样东西,因为不便随身携带,所以我将它放在娘娘寝殿外长廊第三根朱漆柱栏下,请娘娘稍后去取。在下就此告辞。”
我忙道:“请留步,请问……你所受谁托?那东西又是什么?”
那人在面巾后闷闷道:“我受主人所托,至于东西娘娘看了就知道了,放心,是娘娘的故人,不会害你。”
语罢倏然飞出,我抬头追去目光,原来华丽精雕的屋顶藻井不知何时竟开了口子,那人瞬间已经消失无影踪。
却会是谁,做出这等奇怪难测之事?
我提出一盏琉璃绣球灯笼,无声打开寝殿的门,宫女们都歇着,我生怕再惊起了她们,于是格外放轻了步子。
出了殿门才知道,原来下雨的夜晚,偶尔也会有月光。
一大团阴云飘来晃去,在烟灰色的天幕上,来来回回掩盖着月亮的光芒。
但是总有皎洁如雪似冰的月华溢出,倾洒在静默悠长的廊子上,我提着灯笼,穿着洁白的宽大睡袍,脚步无声飘过,此时若有人见,只怕会把我当做夜半游魂。
第三根柱子,我走过去,拿灯照向柱下,朱红色的粗大漆柱与栏杆相嵌处放着一只黄帛所包的方匣,我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怀中惴惴不安地抱着木匣往殿内走,仿佛闻到遥远的清香淡淡飘来,是这夜里的晚香玉么,怎倒闻起来有莲花的清气。
冷风扫过,我穿得甚单,不由打了个寒战,忙加快步子回了寝殿。
拨亮烛火,满室静谧中我先自拿起那封封了火漆的信函,刚一启封便嗅到一股清浅的香气,很熟悉的香气。
若远若近,似有而无。
竟是隐隐约约的木樨花香。
是他?
难道是他?
玄衣墨色,眉目深浓,唇角冷厉,一身夜雨。
我颤抖着伸手扯出来,竟是一方柔软如云的水蓝绢帕,冰丝质地,似云如雾,还隐隐带着南方独有的湿润幽香的气息。
再往出掏,掌心却一颗颗滚入玛瑙似的冰凉颗粒。
我摊开手放在烛光下,灯如花,手如玉,半把红泪,数颗红豆,一粒一粒静静躺在掌中,润泽而晶莹。
整封信函,不着一墨不写一字,唯有一方暗香丝帕,数粒玲珑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丝帕之相思,红豆之相思……南恒隐,你不惜千里托人暗潜深宫,为的竟是为我诉一份相思?
自以为是的相思?
南恒隐,你居然也会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