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样一个夏季,真的就要过去了。清风渐缓,云淡天高,柔软丝幔随风而舞,飘在空荡寂静的大殿里,像是寂寞开出的朵朵素花。墨香晕染,宣纸半泻,我提毫而书。
人少庭宇旷,夜凉风露清。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
寂寞挑灯坐,沉吟踏月行。年衰自无趣,不是厌承明。
“皇后娘娘春秋正盛,花容月貌,何以作此颓寂自怜之句?”一声轻悠悠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我握笔转身,榴色裙衫的女子宝髻生辉,眉目流妍,笑着立在门口,身后跟着鲜衣浩荡的成群宫婢。
“我当是谁,原来是馨德昭仪,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转转了。”
我淡淡一笑,把笔递给一旁侍候笔墨的宫女,又在龙凤金盆子里拿清水洗了手,方浅辄回身在一张锦榻上坐下。
“便是再不得空,给娘娘请安也不能耽搁呀。”馨德昭仪笑着,一双杏目细致地上下打量着我。
“进来吧,给昭仪赐座。”不冷不热的语气,我喝着清淡的云雾并不怎么理会她。
李若棠迈进殿来也不福身不客气地在椅中坐下,道:
“娘娘大病一场,虽说清减不少,却越发美得动人。”黛眉上挑,美目顾盼,她忽然以帕掩口,轻声笑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弱病西施惹人爱,男人最见不得女子柳姿烟骨怯弱不胜的模样,娘娘虽失了龙种,只怕皇上的宠眷会与日俱盛呢……”
一连串娇媚的笑声在我耳边散开,我手指一紧,细瓷青花的茶碗砰地砸在案上,茶水溅上罗裙,顿时惊住那放肆的笑声。
“如此轻薄不尊的话也是一个后宫嫔妃该说的吗?昭仪的意思,本宫原就是那烟花柳骨轻浮之辈?”
宫女连忙上前收拾翻淌的茶碗,李若棠的脸霎时变红,我不等她开口解释,又道:
“即便是没能保住帝裔,本宫到底还算是皇后,馨德昭仪这般口无遮拦放肆不尊若是传出去,岂不叫人以为右丞家教无方,太后所择非人?”
我冷冷地笑,又道:“本宫在想,昭仪这些时日大概是心情极好吧,以至于高兴得连妃嫔仪制都忘在脑后了,不若挑个日子本宫向皇上禀一声,你也到长清室去静修几天,把手头那些医书换了,改学《女诫》《女则》罢。”
李若棠再也坐不住,连忙起来福下身子道:“臣妾知错了,娘娘教训的是。长清室……娘娘……宛若婕妤……”
她抬头看向我,神色怨愤,我弯起唇角道:“宛若婕妤也在那里,你却了正好与她作伴,当然了,也顺便把你们之间说不清楚的事情辩辩清楚。看究竟谁该出来荣享妃嫔之宠,又该谁长锁冷宫,接受惩罚!”
这话说得狠绝,且不说李若棠一贯将我视作了温顺无为的弱势皇后,便是我自己也有些觉得陌生。
仿佛此时此刻,这个身姿锐薄,言语锋利,目光冰狠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李若棠又惊又怒,娇嫩的面庞涌起两片红霞,她握着帕子指着我,尖着声道:
“皇后……你……皇后娘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盈盈秋波向她扫去,抽出袖中素白的柔软丝帕轻轻擦拭手指,垂眸道:“本宫什么意思,昭仪你难道不明白?皇上虽然肯舍爱将宛若婕妤禁闭长清室,但毕竟是心怀仁慈,在事情查清之前,终究不能随便将她处置。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