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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凡人眼中的上帝

在有关信仰的所有不和谐声音中,或者说在私人信仰和公共宗教之间的不和谐声音中,有关上帝的论调是最悲哀的,它给我们的内心带来了极大的不适感。这就是现代知识分子有时忌妒异教世界的原因,在异教世界里,人的内在信仰与公众崇拜的外在形式是一致的。批判性思维是不大可能支持这一论调的。我想这沉默的僵局,即每个人有他自己的个人信仰并尊重别人的信仰,将会持续下去。到底什么地方错了?毫无疑问,对加尔文教义的反抗一定是整个事情中最重要的部分。完全堕落的加尔文教义过去和现在均与现代人对身体的尊敬和了解之间存有很大分歧,或者,我们是否可以说,与现代肉欲的过分炫耀有着分歧,并由此产生了外在信仰和内心罪恶的冲突。因此,奥利弗·温德尔·霍姆兹奇妙的“单马车”,这“助祭的杰作”才没有损坏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在加尔文宏伟的逻辑结构的装置中,其零件神奇的鸠尾榫是如此完美,每个零件都是一样的结实,但是在1855年11月的一天,像那首诗告诉我们的那样,它整个地熔化了——被岁月损毁了。沉默中唯一令人感到不适的事情是,人们会认为那幽灵般的单马车将永远地走下去,没有人将公开宣称它已经消失了,熔化了,蒸发了。

星期天的早上,在纽约的公寓里,我打开收音机,非常想听一听空中传道的节目。收音机中正播放着贝多芬歌颂上帝荣耀的交响乐,从这个台转开,我听到一个愤怒、伪善的鼻音,颤抖着,指责着,痛骂着罪恶,像比利·森戴(Billy Sunday)重生。那是加尔文本人在传道。可是我并不喜欢加尔文,也不喜欢柯立芝的思想,只是自言自语道,“啊,他在反对它。”,然后调回到贝多芬的频道。我想我并不孤单,很多人会和我有同感。在礼拜时存在着太多对罪恶特有的冥想,以至于如某人所说,每个从教堂里出来的人都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

如果有人对我说,“和我去教堂吧,你会觉得自己是个更优秀的人。”我就会和他去。但如果我知道当我从教堂出来的时候,会感觉比以前更邪恶并因此而鄙视自己,那我就不会去。是的,那种在乡村集市上出售专利药品时颤声叫喊的腔调是不会有用的。今天,你不能靠拿地狱与毁灭吓唬人而推销宗教;那需要一种更温和、客观的态度。再者,我们的四周已经围满了现代心理学家提出的众多情结,缺少传道者额外兜售的有罪情结我们也可以做得很好。毫无疑问,传道者在无法提供一个简便易行的治疗方法的情形下,肯定不会在你的心里建立原罪的有罪情结,但是显而易见的真理是,你不能恐吓人们去热爱愤怒的加尔文上帝。

也许,事情发生的时间比加尔文时代更久远一些;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大约两千年以前人们所拥有并传给我们的相当卑下的看法。在我们某些最坚定的公众信仰里存在着返祖现象。人类继续发展着,但是年代久远的信仰仍然未被放弃,还很有生命力。当人类还在吃生肉时,上帝最初也被认为是喜欢鲜血的味道。但是,在人类发现火已经很久以后,上帝还是被认为喜欢茹毛饮血。人们过去认为,现在有时也这样认为,取悦上帝的最佳方式就是给上帝敬奉某人的鲜血;上帝被想象成吃人的野人,像人类自己一样。当人类开始产生新的想法,即上帝也许和人一样也喜欢烤肉时,成百上千年已经过去了。对于类人猿为它们自己创造的众神,克莱林斯.戴伊的史前先知再次进行思考。对此,还是超然一点为好。

猿族的众神

克莱林斯·戴伊

想象一下你正在观看一群猿猴在森林里玩耍。他们时而十分勇敢、自大自夸,时而又充满恐惧,是所有智慧种群中情感最脆弱的一群。他们一直努力吸引某种更大动物的注意,只有被注意了他们才会真正高兴起来——当你注视着他们并了解到他们的这些习性时,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们的明显意图?他们一定要去发明被称为神的东西。此时,不要去想是否有众神的存在,而是想一下这些生命是多么殷切地要去发明他们。(不是等着去发现他们。)由于自信不足,他们无法忍受单独面对生活的困境。由于无法自我满足,他们必须寻求其他形式的支持。正是这些急迫的需要催促着这些灵长类动物,借助每个能够用来拼凑他们目的的真理碎片,借助那些因为形象庞大而影响他们的意象,不断地建造众神,以支撑他们的灵魂。

在那个时代,众神会成为怎样的群体呢!他们一个个都是脸上长满胡须的老猿,开始在虚幻的时空中建造宇宙,犹如魔术师从帽子中抓出兔子一样(正如虚幻的时空,帽子并不存在)。在创造了巨大的恒星和行星,并将最遥远的天空装满星星之后,一个神会转过身来并渴望享受烤肉的香味,另一个神会召集沙漠部落进行“圣”战,而第三个神将为离婚或舞蹈而伤心。

任何一群猿曾经想象出来的众神,从森林里的小木头偶像到最强大的精灵,不管他们有多大的不同,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时刻准备着暂时放下所有的宇宙事物,将他们的思想集中于遥远的称为地球的小球上,对任何个人崇拜者的痛苦或渴望立即表示全部的、永远的、全神贯注的关切——时刻准备着去关注那个将要睡觉的家伙。这将为猿的心灵带来无法形容的慰藉;而疏忽了这一责任的神将不会持续很久,不管在其他方面他是多么胜任。

但凡事都必须讲究回报。因为,宇宙的创造者,当它们注视他时,也需要关注;他喜欢猿们对他的恭顺和注意,否则,他自然会变得愤怒起来;如果不发怒的话,他是最宽宏大量的了。从而便产生了祈祷和赞美诗。从而便产生了与这个高贵亲属沟通的古怪、茫然的企图。

渴望与众神沟通是一个高尚的愿望,但是这一渴望却很难通过不明确的宗教信条实现。与高高在上、沉默寡言的生命状态交往,猿们试图将他们设想为物质形式。它们将会产生信仰,比如,它们会对天堂内的室内陈设和居所产生信仰。这是为什么呢?晦,在它们自己不是先知的情况下帮助人类拥有宗教观念——从任何“宗教的”真实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可能实施的计划……

这个种族在建立宗教时会遇到什么障碍呢?最大的障碍是:它们拥有如此微弱的心灵力量。它们思想的过度活跃会阻碍这种力量的产生,或使这种力量变得迟钝。某一天,这个种族与自然的接触将会比它们的狗还少。它们会用罗盘替换它们曾经拥有的先天的方向感。因为,鼓励对它们头脑的不停的廉价使用,它们将会失去天然直觉、预感和安宁等诸多天赋。

这种心灵力量的缺乏对它们的洞察力与内心安宁会产生负面影响;因为,处于活跃状态的头脑不易于接受新思想,很少能够或永远无法获得内心的温情与安宁。

然而,这些永不停息的思想会有一个用途:它们最终会通过自己发明的宗教去观察世界。

可是,岁月将在这一过程的重复中逝去。

猿的信条不是那么难以看破。当创建宗教的时候,它们会非常忙乱,以至于对它们圣人产生的幻象无法从容地进行严格的测试。而且,它们自己的想象力相当贫乏,以至于任何一种幻象都会使它们感到敬畏;因此,自然而然,它们会认为任何幻象都是有效的。于是,它们迅捷而丰富的创造力将开始发挥作用,从它们曾经梦想出来的幻象里杜撰出最原始的信条。

接下来,它们会期望每个人都去相信少数人看到的任何事物,其脆弱的根据就是,如果你只是试着相信一件事情,你就会觉得它是真实的。这些宗教是代理性的;只有它们的先知自己可以看见上帝,其他人则应当由先知们引见给上帝。这些“信仰者们”将缺乏任何属于自己的见解。

现在,一名间接的信仰者隔着一段距离被神灵的气息激起一股热情——如果有一点热情的话——他想要了解他所接受信仰的精确定义。没有任何幻象去遵循,他需要清楚的戒律。他会一直努力使信条具体化。而这很明显是致命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理新的、更深远的层面会被发现,而它们很少会或从不会适合于不变的信条。

一次又一次,这将成为一个程序:一个神圣的重要人物将会诞生;他将会发现新的真理;然后被杀死。他的新真理不仅不会适合死板的信条,而且会坚决否定其中的任何错误的结论。于是,这位先知将被杀死。

然而,他的真理具有强大的力量,也会扼杀掉刻板的信条。

于是,人们所能信仰的唯有那死去的先知。

于是,他会被几代人通情达理地膜拜。但是,他的祭司会觉得这还不够;他必须被不加评判地膜拜:不加入任何评判,来自于他的无论什么启示,都是全部的真理。对于他的某些启示,人们自己将会断章取义;从最乐观的角度看,他的启示不是最终结论;然而它还是会被当作固定的信条并被赋予他的名字。但凡真理总会被赋予他的名字。从此之后,所有寻求真理的人所发现的必定只会是他名下的真理,否则将不会成为他的“追随者”。(作为他的共同探求者也不行。)祭司将永远仇视任何在探求真理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的新先知。他们的看法是,他们的先知发现了真理,因而便终结了发现真理的过程。相信他说的就行了。事情就此结束。不需要再寻找更多的真理了。

相信对宇宙的探索已经有了完美的结局,这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于是,这一探索真理的模式将会越来越稳定。因而,新的真理一旦产生,就只能将其打破。然后,人们会感到困惑与幻灭,而文明将会随之倾覆。

如此这般,每个循环周而复始。只要人们将谬误与每个先知产生的幻象混杂在一起,二者都将消亡,而任何建立其上的文明必将随之消亡。

——《这个类人猿世界》(第16、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