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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餐桌上的乐趣 (2)

“这的确是,”我说,“人生很不平凡的一个时刻。”

“真是滑稽,”哈里特说,“吃吧,吃吧!”

“慢着,慢着,”我说,“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任何一种感官都不能独占这一时刻。这块馅饼不仅需要味觉的检验,而且,嗅觉和视觉也得参与进来,我想触觉也不能例外……”

“别碰它!吃吧!”

“我还认为,”我说,“如果一个人的听觉足够灵敏——比方说就像蜜蜂的听觉一样——他还能从这块美味的馅饼里面传出的声音中获取极大的乐趣……”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哈里特打断我说。

“从烤箱里取出来时,馅饼上带有许多小小的气泡、颗粒和沉淀物。如果他的视觉十分发达,他也能看到微弱的香气,馅饼真正的灵魂——我们可以称之为有生气的薄雾——从馅饼里袅袅升起……”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撒满阿拉伯半岛香料的馅饼里有生气的薄雾从它那溢香的里层飘散出来,袅袅上升……”

“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吃那块馅饼?”

“我首先得从各个角度欣赏它,”我对哈里特说,“等欣赏到一定的程度,我才会食用它。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有能力,为什么你不从自然界获取更多的乐趣呢?你有两条腿,为什么用一条腿走路呢?或者,你有五种感官,为什么只用其中的一种呢?在这个堕落、贪婪的时代,难道我们也要成为原始人,情愿囫囵吞枣似的吞食掉所有美好的事物?”

“而且,”哈里特兴致勃勃地插嘴说,“情愿一直进行哲学探讨,直到馅饼变凉。”

“那么,”我接着说,“只是吃掉我们的馅饼吗?”

我发觉自己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叉子。哈里特的最后一句话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句极有见解的话。所以,我开始吃馅饼——正如一些油腔滑调的老作家过去常说的那样——我不再谈论任何有关哲学或者诗歌的话题,而是把我那块三角形的馅饼吃得干干净净。

从此以后,我一直在想,我如何才能够描述出那种幸福时刻的感受。我断定,语言是很不高明的方法,不论是使用形容词、动词,还是名词,对于我所经历的事情都无法做出解释,即使是模糊的解释也无法做到。我唯一的出路是请求可能阅读这些文字的任何一位读者仔细回顾自己全部的生命历程,回想最难忘的味觉经历的伟大时刻——在这一时刻,烹饪术曾给他以味觉上的最大刺激——我会让他确信,我与完美的南瓜馅饼在晚餐时的经历可以和他最辉煌的时刻相提并论,或者比他的那一时刻更加伟大。

“听着,”我最后拿起餐巾,说道,“这是我一生中难以忘怀的一次经历。”

“真滑稽!”哈里特评论说。

“我会终生记住这次经历,”我说,“上帝赐予获救者的灵魂的幸福没有比这次经历更大的了!”

有了这样的经历,难道我还不相信自己发现了全部真理?

——《孤独的冒险》(十五)

然而,快乐、幽默的霍姆兹却对葡萄酒大谈特谈。

“酒精带来的巨大兴奋感分为不同的形式和阶段。这些不同形式和阶段的狂喜状态,如果不考虑它们造成的后果,就它们本身而言,也许可以被看做受此状态影响的人们积极向上的表现。迟钝的大脑变得灵活了,慢腾腾的说话快了起来,冷淡的性格变得温和了,内心的同情感加强了,低落的情绪高涨起来——思维尚未混乱,意志尚未堕落,浑身的肌肉尚未放松——此时的人完全是一只植形动物,如盛开的玫瑰全面绽放,随时准备在认捐簿上留下姓名或者往募捐箱里捐献钱物——很难说,在这个时候,比起他倾其所有低劣的智力艰难进行一次交易来说,一个人表现得更差,或者更加不招人喜欢。问题是,酒精的效力不会被冲淡;但是只要酒里的水不冲洗掉酒精的颜色,酒的色彩就会如同真正的天堂之物一样赏心悦目。”(《早餐桌上的霸主》)

通过警告听众不要玷污“我们的宗教缔造者所创造的第一个奇迹”,他继续谈论自己支持理智饮酒的做法。

“在我认识的绅士中,只有少数几个人因为饮酒而堕落。我认识的这几位醉酒的朋友还没有变为酒鬼就已经自甘堕落。不可否认,饮酒的习惯往往是一种恶癖——有时候是一种不幸——正如深深陷入一种难以克服的传统习性时所造成的不幸——可它更经常是一种惩罚。

“空无一物的大脑——大脑里缺乏足够多有益的思想以便为大脑的时钟装置提供食粮——管理混乱的大脑,大脑的各项组织不受意志的控制——这些组织操纵着大脑,而它们的拥有者通过引进我们一直在谈论的器具又往往损害这些组织。现在,当一位绅士的大脑空无一物或者管理混乱的时候,在很大程度上,这算是他自己的过错;因此这属于绝对的报应……。”

下面的几段独出心裁、偏离主题的文字评论,读起来令人十分惬意。

“让我们赞扬它的色调、香气和社交方面的好处。”

——奥利弗·温德尔·霍姆兹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不是我将要谈论的内容。假定我坐在这里——我们将在餐桌旁交谈——身边坐着一位睿智的英国人。我们彼此注视着对方——我们交换了一些思想。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我们不打算冒犯彼此的感情——彼此的言行都十分谦恭——相当谦恭;因为我们既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人,也需要别人给我们以快乐,并且相互之间特别亲切友善。红酒的暗紫红色是优秀的色彩;如果我们体内温热的深红色血液颜色再加深一点,我们依然善良如初。

我认为,在用餐时讲话的人们并不愿意谈论十分重大的事情,尤其是在下面的情况下:他们因为饮酒头脑糊里糊涂,随后就开始闲聊。

这位邦巴辛人讲上面一席话时带有一种酸甜的感觉,仿佛他的话在铅醋酸盐溶液中浸泡过。我那个时代的男孩子往往把这样的撞击称为“侧击”。

我一定要征服这位女士。

夫人,我说,当伟大的教导者面前摆满食物的时候,他似乎很喜爱说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而且发生地很遥远,因此你已经不记得事情的真相了——那是一些真正的食客,那里的人们饥渴难忍,在那里你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宾客们很可能都在自由地交谈;我们也许会认为,无论如何,总会有美酒相伴。

无论葡萄酒在保健方面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利与弊——为某一个人,而不是为某些特殊的目的,我会相信水的价值,我也相信红茶的价值,说到这儿我感到有些脸红——毫无疑问,对于无聊的食客来说,葡萄酒都是刺激他们的难得的特效药。二十个人聚在一起,他们的身心状况各有不同。问题是,在大约一小时内,他们全都会进入同样微醉的兴奋状态。只是用餐,或者只是聊天,对某一个人来说也许是足够的;然而,葡萄酒,这个使人变得平等和友善的装置,刺激着各个辐射体达到最大的辐射效果,各个吸收装置处于最佳的接收状态,此刻,人们已经把它摆放在那里。制作它的过程是这样的:处于清醒状态的水加入酒精变为深红色——于是,六个大容器都装满水,一大桶也装不完,现在变为了酒中极品……

我在世上活的年龄越长,我对两件事情越是感到满意:首先,最现实的生活方式属于玫瑰—钻石型,从各个方面满足生活的不同需要;其次,社会总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试图将我们碾压到一个单一、平坦的表面上。抵制社会的这种碾压行为,决非易事。——现在,我就想尝试一次。在过去,男人们酗酒成性,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们的妻子、母亲、女儿和姊妹们为此觉得羞愧,而她们本来应该为他们感到自豪。永远、普遍的戒酒要比他们的这种放荡行为好得多!然而,即使是过度饮酒也比说谎和伪善要好;假如人们已经把酒摆上餐桌,就让我们赞扬它的色调、香气和社交方面的好处,它本来应该受之无愧,而不要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抱着一只酒瓶,假装不知道一只酒杯在宴会的公共场所的用途!我认为,你会发现,实实在在想说出真相的人说起话来往往前后一致,而那些努力保持“一致”的人却常常自相矛盾。但是,我们所说的话语听起来有很多是不协调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只不过说出了真相的一部分内容,开始时往往显得不一致,就像一张面孔的正面和侧面效果不同一样。

——《早餐桌上的教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