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该说什么了?”顾建伟躺在大床上,唇角微动,极低的声音道。
顾家的私人医生点一下头,二十分钟之前,顾建伟因悲伤过度,突然昏厥过去。
私人医生拿着听诊器装模作样的左听听右看看,还听了会儿脉,一会儿深锁眉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连连摇头。
站在后面的白小荷紧张地拽住了顾修言的手,你一定要坚强!她握紧了他的手,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给他投去关切的眼神。
可以了,你的表演太浮于表面,太假!顾建伟几不可见的蹙眉。
私人医生赶紧收起了听诊器,拎起药箱,缓缓地转身,一脸凝重的表情,不能怪他,他又不是演员,只会这种浮于表面的表演。
“出去说。”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
“老爷不能再受刺激了,一定要好生调养,千万要让他心情舒畅,不然——”私人医生适当地停住了。
顾修言面无表情地站着。
“不然怎样?”白小荷颤声问。
私人医生眯了眯眼,小姑娘还是你上道哇,一唱一和才能把情节推向高潮,可惜老爷不懂他,少爷不屑一顾,他再有演戏天赋,也无处发挥啊。
感觉遇到了知音,私人医生看着白小荷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不然会怎样……
看她眼眶泛泪,小脸发白,浑身轻颤,私人医生越发觉得是遇到知音了。
顾修言冷着脸听了几分钟,然后迈着长腿中途退场了。
私人医生泪奔了,所有的信心一下土崩瓦解,他拍了拍白小荷的肩,提着药箱狂奔而去。
顾建伟安静地躺在床上“养病”,他无法原谅顾援朝,但是他更不能接受顾修言跟他反目,为跟儿子冰释前嫌,他主动示弱,先是痛哭流涕,再是昏厥。
对顾援朝的死,他是觉得有点难过,可是一想起顾援朝的所作所为,他就恨得牙痒痒!
木雅琳一人回来了,她把两个孩子暂时安置在木锦天跟赵雪那里。
她走进厨房准备安神汤,冬瓜去皮切块,海米泡过清水,一颗灵芝放入砂锅,加入高汤,小火慢炖。
这三年她不似那般风韵了,清瘦了许多。她不能接受离婚,即便顾建伟不爱她,这样的婚姻她也要,她也不舍得放手。
当年他娶她,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听公公婆婆说,顾建伟喜欢的一个女人因为难产而死,留下一个男婴。
第一次见修言,他出生才三天,他长得真漂亮,第一眼她就决定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她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说顾建伟跟梁依涵母亲的那一段,完全是木雅琳乱编来骗白小荷的。
事实是梁依涵的母亲是妇产科医生,当年彦舞生孩子,她是主治医生。
顾援朝给了她一大笔钱,她在手术时动了手脚,让彦舞大出血不治离开人世。
这事木雅琳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她跟自己的公公婆婆就成了同盟。
他们谁也没料到,两年半以前,顾建伟突然就知道这件事了。
想要离婚,除非她死,木雅琳拭去眼角的泪水。
……
顾修言不见了,白小荷一间房间、一间房间找着。
最后在三楼的小阁楼里找到了他,阁楼很狭窄,光线很暗。顾修言蜷坐在角落里,地上铺了一地的玩具:铁皮玩具装甲车,坦克,冲锋枪,战斗机。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地上的一个铁皮士兵。这些玩具一看就是有年头了。
白小荷鼻子一酸,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靠着他坐了下来。
“你会玩?”他轻蔑地斜了她一眼。
“不会。”白小荷摇摇头,这些玩具她小时候可是见都没见过。
“土鳖!”他冷嗤道。
“这个能动吗?”白小荷指着他手里的铁皮士兵问。
“当然!”他挑挑眉,按下一个小按钮,铁皮士兵立即踢着正步朝前走。
他又演示了装甲车,坦克,冲锋枪,战斗机各种玩具。
小小的阁楼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声音。
“我早该去部队的。”他垂着眼睑,低声道。
知道他难过了,白小荷咬咬唇,抖抖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放到他的脑袋上,顺着他的头发。
他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竟然没有注意到那只在他头上乱摸的手。
“这三年,我应该多陪陪他的。”他又说,垂下来的眼睑挡住了他的眼睛,毫无表情的脸,隐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白小荷张了张唇角,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半跪到地上,张开双臂,轻轻地环抱住他。
她明白这种感觉,麻姑突然离世,她就觉得天塌了,刚来顾家的那几年,她每天晚上都会哭醒,每天都能梦见麻姑。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直延续了三年,后来慢慢地就好了,现在一想起麻姑,她不再觉得痛不欲生,只是觉得很暖,心里有那么一块地方很暖,她知道麻姑已经在那里住了下来,她会永远陪着她。
“不该带他去郊区。”
“他去钓鱼,我该陪着他的。”
他低低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白小荷用力地抱紧了他,他的头枕在她的怀里,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她比他小,比他笨,却比他更能参透生死。
她坚信在另一个空间里,爷爷和玥蓉奶奶一定是很幸福的厮守着。
白小荷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他吸了吸鼻子,将鼻涕抹在了她的衣服上。
一条腿跪到发麻了,白小荷索性两腿跪地,臀部坐在腿上。
他在怀里醒了会儿鼻涕,又换到另一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继续抹鼻涕。
她抬起一只手放到他的后脑勺,顺着他的毛。
木雅琳找到他们时,他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这几天,他没合过眼。
“饿吗?”木雅琳用唇语问。
白小荷摇摇头,木雅琳关上阁楼的门离开了。
手跟脚都发麻了,再过了一会儿,她就感觉不到麻了。
紧紧地抱着他,她略微低头,在他头顶上轻轻一吻。他脾气坏,尤其是对她,他说话难听,对她冷嘲热讽,他从心底里看不上她……她都知道,可是她就是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