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光是土生土长的陈家坞人.
可是老苗查到,于天光三十年前离开陈家坞整整两年,两年以后才又回到陈家坞,之后每年都会下山一趟,短则一两天,长则十天半个月。
于天光自己对此的说法是,三十年前闹旱灾,粮食无收,不得不下山去外面走街串巷卖自称为祖传秘方的药骗口饭吃,一边做这些,一边真的自觉学些医药方面的知识,回来以后才开了现在这间不算诊所的诊所。以后每年下山都是去城里进药。
老苗说三十年前的旱灾是真的,于天光回来以后才做赤脚医生的事情也是真的,每年下山去城里进药也有单据做凭证。但那两年走街串巷卖药的历史没有人能证明。
“你们查过他家里那些药吗?”我问老苗。
“全部清查过,化验过,没有任何问题。为了杜绝一切万一,从专案组驻村那天起已经没收他所有的药,严令禁止他再行医。”
“你们这样做合规矩?”
“当然。他属于无证行医。”
“他为人怎么样?”
“口啤很好。没听见一个人说他半句不好。很多村民都说他医术不错,药的价格很低,能赊账,而且不赚黑心钱,碰到自己对付不了的病,绝对不轻易下结论,而是建议他们马上去医院。我们接到的第一起报案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在于天光的一再坚持下,家长才送到医院去的。”
“你们怀疑他?”
“是的。开始的时候是重点怀疑对象。我们让丁平跟踪了他几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情况。而且有一点很矛盾,如果他就是凶手,为什么会建议那个男孩的家人将他送进医院?这样做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的确是个矛盾。
再来假设。
假设于天光是凶手。
那么动机在哪里?证据又在哪里?不惜给自己惹上麻烦力劝病人家属将那个男孩送进医院又是为了什么?
早上八点。
梁玉米闯进办事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哭。
这个干瘦驼背的妇人,脸上泛出没有光泽的褐红,毛衣下摆露在短上衣的外面,耸动着肩膀,旁若无人哭泣,劝很久才终于停下。
她说:“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行行好,把我送到山下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我讨饭也行,给你们做工也行,做牛做马都行,你们把我送到山下去吧,求求你们了。”
我们都很紧张,以为谁又死了。
可她说的是另外一回事。
她说:“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这地方哪还是人住的啊?这地方闹鬼啊。闹鬼啊。警~察同志,这地方闹鬼啊!”
我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问:“你看见鬼了?”
“我要是没看见,能吓成这样啊?上次跟你们说闹鬼,你们都不信,你们不信是你们的事,可这地方,真的闹鬼啊!”
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听她说话,然后问她是不是又看见鬼了。
她大概觉得我相信她说的话,所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是,是,昨天晚上,我又看见那个女鬼了。女鬼!昨天晚上。”
老苗上前把梁玉米抓着我的那双枯瘦的手扯开。
梁玉米的表情受了伤,但还是看着我,目光里有一线绝望的亮。就好像我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
“昨天晚上什么时间,在哪里?”我问她。
“九点多。还是十点。我不知道,忘了,没注意看时间。我在屋子里,准备睡觉,去关电视的时候,就看见那个鬼了啊!就是上次看见过的那个女鬼,头发长到腰里,黑色衣服裤子,煞白煞白的鞋子,很吓人啊!”
“有没有看见脸?”
“没有。头发那么长,把脸都遮住了。那是个鬼啊,谁知道她是不是有脸啊!”
“你看见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走路,从我房子前面走过去了。”
“走路?”
“嗯。走路。”
梁玉米的房子是沿路的,没有院子,卧室的窗户直接面朝村里这条主路。
“她是从哪个方向往哪个方向走的?”
梁玉米用手指着方向:“从那边到这边。“
从北到南。
也就是说,从梁玉米家的那个方向,往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方向,中间有几条岔路,有二十几处空置的房子,还有于天光、白米兰、于国栋的家,然后一路下来,是空置房子,再就是办事处,从办事处往前走,有两条岔路,一条往槐树林里面去,一条是出村的路。
梁玉米两次见鬼,一次是在槐树林里,一次是在自己家外面。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只鬼,或者说这个假扮鬼的人,出现的时候,是有她(或者他)即定的路线的,也就是说,要么是从梁玉米家所在的方向,一路往槐树林里去,或者就是从槐树林附近出现,一路往梁玉米家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