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以我今生许你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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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关于夜宵(2)

“结果才是王道,过程只是浮云,我家阿神不会介意的。”我小声嘟囔,缩回身子,故装可怜地喝啤酒。清黄的液体一入喉,竟有些烧疼的感觉。

“很呛吧?和国内的完全不同。”他瞥了眼我,坐回到我身边,扬起曲线优美的下巴,望向了无变化的天空。然后,沉默。

我没吭声,低着头默默着啜着酒,小口小口,一口接着一口。

我知道他的刻意,因为我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在那片平静的西子湖边,我们也曾这样无声地坐到天亮。

只不过那时候失恋的人,是他。

历史总爱无限地轮回,结果谁也挣不脱。

或许,也渐渐地变得无所谓。从前的激情,剩下的,也只有记得。

那个时候,我们对什么都充满了热情,不相信挫败,不认识气馁。天真地认为只要努力,就会丰收。

还记得六年级时,《灌篮高手》如狂风席卷,迅速风靡。

我和龚千夜都不意外地被它虏获,他格外崇拜藤真,我却看好清秀的美男神宗一郎。我们都被那些绚丽的篮球技巧闪花了眼,崇拜得两眼冒星。

年少的孩子,总是单纯。于是从此,篮球无止境。在学校的操场上,再不只有足球的天下,到处都是孩子们追逐着篮球的身影。

我想我定是平凡无奇,而龚千夜却绝对显眼。当一个大球拍着一个小球,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前“滚”进的时候,任谁都会忍不住抽搐。

可偏偏的,却总是移不开视线——看着大球以不合他身形的优美姿态,将小球送入……篮筐外。

起码,我就是这样。而且一看,就是七年。

最初,只是看着一个正圆形的大篮球,带着普通型号的小篮球,打着传说中应该相当华丽,但看上去却只有肉在球体左右上下滚滚的super技巧,是很有喜感的。

我们小学是升学制,压力很大,要考个好中学很不容易。我想龚千夜大球那一年定娱乐了无数可怜的考生,真是功高震天。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是真的认真,练得非常刻苦,每日、每日。所以在他还是“球”的时候,就冲破了种种歧视和压力,成功获选校队。

那年,是我们入初中的第一年。

龚千夜总是一个劲儿地吹:“这就是实力啊,实力。”

可我却固执地认为,这是因为那时的他,好歹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橄榄球了……没有人会愿意一个球场上有两个篮球的!没有!

他得意儿地笑,大笑,仰天长笑,笑得全班都忍不住拿本子砸他。可怜了又被分配到龚千夜附近的我,差点没遭受池鱼之殃。

我们都很享受那些年的自由自在,被学习压得哇哇乱叫,忘了做作业时的鸡飞狗跳,传纸条传得昏天暗地,看年级球赛时场上场下摆出两战场。

我想龚千夜定习惯了我因为弄错闹钟,而悲惨地不得不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然后在路过男篮训练时,故意逞强地摆出一副好不精神的姿态,却转首卑躬屈膝地向他借教室钥匙。

我想我也习惯了打球赖皮,在他要击败我三脚猫的技术时,哈他的痒,气得他直跳。总之那些年,我和一个越来越细的球,及那帮性格十分有特色的家伙们,相处得无比快乐。

只是谁也没想到,大圆球也有变丝瓜的一天。橄榄球的中段像被人劈过一般,害我在吃甘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一再地看,只差没问我娘:“甘蔗,是否也曾是一西瓜?”

升上初三那年,当奢侈地跑去美国度假的龚千夜回到教室时,差点没有引起轰动。

何曾想过,那张被肥肉摧残得毫无模样的外貌,展现出它本质的时候,会是如此震撼——一再被我们怀疑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龚千夜,居然和他漂亮浪漫的妈妈长得那般相像,只多了些男生的英气和阳刚。

一个水土不服的烂理由,居然让一只球,跳进了美男沟。这让一起长大却几乎没变化的我们,又该要如何适从?

死活威逼才知道,原来他家貌似有遗传的幼儿肥胖类的毛病,不过长大了都会变好,他姨娘和老娘都是如此。难怪这球从来不为自己的包子样担心!

这一创世纪的突变,造成了全校的轰动,他甚至一举把全校“四大美男”中,当时比我们高两级的卓奇给顶了下来。第一次知道卓奇也在四大美男之列,就是听班里的人说的:知道不?被千夜顶掉的那厮,就是高年级那个常耍花腔的爷们。

我当时一捶桌子,心想:他爷爷的,终于有个俺认识的“美男”了!因为后来成为我第一任男友的卓奇,亦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白翟的表哥。

我们曾有过数面之缘,因为年纪不同,住得不近,再加上我平时避白翟如避蛇蝎,所以那时我和卓奇并不是很熟,但也勉强可以算是点头之交。

我是个超落伍的群众,初中那会尤其。只重玩闹嬉笑,偶尔顾顾功课,直接忽略了其他班的帅草,可怜地只记得年级四大金刚。因为他们粗壮的体型,真是过目难忘……

我会和卓奇熟悉起来,也是托千夜的福。因为他们班就在我们班隔壁,而且他也是篮球队的成员,和千夜又是好哥儿们。撞得多了,就混了个眼熟,有时还会打个照面。何况他被顶后,远比之前更出名。

卓奇和龚千夜不同,绝不是一个低调的人。他性格开朗,超自来熟,笑起来那叫一个灿烂啊,刺得我早年近视。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帅哥的位置被顶,看到龚千夜时依然会阴阳怪气地叫他“相公”,然后两人在互踢中,奔向篮球队的训练营。

卓奇的豪爽率性一直让我非常喜欢的,所以我想后来才会一拍即合的成为情侣,然后无视时光地走过一年又一年。

现在想来,我身边的大多数哥儿们,最初都是龚千夜的好兄弟。他并不是外向的人,却很能吸引各种有趣之士。我想他定有种形容不来的魅力,只不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来罢了。

龚千夜唯一让我无法不承认的,便是他的深情。高中三年一直被各色美女包围的千夜同学,始终没有草落谁家。直到我挽上了卓奇的胳膊,他也依然小叔独处。

然一上大二,我的朋友李岚宣——貌不惊人、性格伪乖巧的宣子同学,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这座大山,成为了突破胜利的奇人。

当时大家对她的敬仰,如同滔滔湖水般绵绵不绝。然更让我们佩服的是,这对看似平凡没有风波起伏的小情侣,直到纷扰不断的大四也没有散。

尤其是大四那年,宣子申报美国失败,并不愿再战。在经过各种不为我知的过程后,选择了赴澳留学。而这时,龚千夜已拿到美国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

分?还是不分?远距离恋爱?闪婚?各种揣测无数,大家都不由得关注着这个结果,只是没有一个人算到了这结果——龚千夜居然心甘情愿地放弃了留美,甚至和家人谈崩,硬是同去了墨尔本。

我不知道一直养尊处优的龚千夜,是怎么在家人不资助学费以外费用的情况下生活的。我只知道在我来之前的这一年里,他没和我喊过苦,也没说过一句后悔的话。即使宣子很快就一脚蹬了他,转跟了当地华侨。

因为他不说、不恨,所以我也没资格指责宣子什么。小两口之间的事,外人根本不足以插道。清官,尚难断家务事。

我只是在西湖边的草地上,默默无声地陪他喝了一夜的啤酒,还喝出了一身的酒疹,如同现在他陪着我的样子。安静,却不寂寞。

我们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不知冥想中是否有的交点,只是我们很清楚的是,陪伴着自己的人,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一个。

历史惊人的相似,尽管我们的选择如此的大不同。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我喝完一瓶,又一瓶。脖子上的酒疹,火辣辣地烧。

他没有阻止我,只是轻轻说了句:“喝吧,我带了药。”

去年的那天,当我晃着脑袋,为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吃药而暗暗叫苦时,他却突然转过了头。速度之快,让我反应不过,只能僵硬地看着一脸愕然的他。

然后,没有理由的,同时放肆地笑了。

千夜啊千夜,兄弟吗?傻瓜吗?

呵。

黑夜总会过去,如同时间的沙漏。

不管是安宁还是寂寞,不管是狰狞还是平和。那样平静的黑,也会被黎明的曙光点点刺破。之后,消失。

我不知道龚千夜为什么而笑,只知道自己糗得厉害,忍不住地想笑,一边笑还一边想扑上去狠狠扁他。不过,那家伙在我得手之前止住了笑,然后带着我匆匆看了医生。

回忆的线,总是这样的长。

可绵长的结尾,我的好兄弟依然在我的身边。

我们喝着口味陌生的啤酒,那黄黄的液体,连颜色都如此相似。

可是这里的天空,却没有一点类似家乡。

澳洲的夜,很低,很厚,有无数的星星,灿烂得刺痛人眼。

而杭州,已没有这样透亮的夜了。

那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只有黎明时才静得下来,全然不似这里弥漫无限的安静,只除了古董表转走的“嗒嗒”声,一下、一下。

仿佛钟摆敲击着古老的红木,“吱啦”一下,如尘封已久的盒子,在阁楼厚厚的积灰中,被一双稚嫩的手打开,掀出了一室古色的岁月。

带着旧迹的斑驳,迎着数米外昏黄的路灯。那幽幽的淡光,将一种特殊的美丽无限放大。一瞬间,便将人浸入记忆的长河。

除旧迎新吗?那带着泪和无限希望的2007。

那段时间,总是没日没夜地背着单词,走路、吃饭、睡觉,甚至因为不认识菜单上的意大利文,而多心地以为英文没学,怕得心惊胆战。

那时的生活,过得就像眼前天空。明明已接近黎明,却越看越黑,越看越深。

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多是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彷徨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最后,却败了。不知是因为焦虑,还是实力的不足。

总之,我败了。在那场赌上了很多的考试里,我败得一塌糊涂。

看着那根本无法接受的成绩,我傻了。

等反应过来时,已哭花了脸。

我摸着自己的颊,不敢置信地看着指上的湿润,像看到了一个无法想像的噩梦。

我清楚地从陪同我去的龚千夜深黑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虚幻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