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夜猫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只不过下厨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李沛霖,齐放更是早早退场。
面对空空如也的冰箱,和怎么开也打不着的煤气,我谄着笑脸,从那堆泡面山上顺手抽出一包,双手捧给挑眉靠在墙边的龚千夜:“公公,您请!”
他拿着我之前递过去的迷你白底蓝花小围裙,拒绝接手泡面,鄙视的目光简直可以杀我于无形:“这就是你所谓的大餐?”
“各色泡面,应有尽有,爱用啥就用啥?你可以一次泡十种口味,不就等于十个菜吗?不然亦可选择甜点,各种口味的冰淇淋,你爱拿哪个拿哪个!”
“嗯,是不错,就是热水壶有点脏,建议你用锅子煮!”李沛霖丢下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退离厨房,“你们忙,我去开空调!”
“水壶还是脏的?”他挑眉,那种轻蔑的态度刺得我全身发疼!
“呃,我也是昨天才搬进来的,不能怪我。”该死的云南妹,关键时刻居然还泄露革命机密,真是比我还靠不住啊!
在心里默默唾弃,我硬撑着张笑脸,虚应已经在我家门口傻等了四个小时的千夜同学。
“所以?”
“所以做人不可以太挑剔。泡面这东西,其实也是非常滋补的!你看,有料、有汤、有主食,多么的丰富多彩……”在他越来越诡异的目光中,我类似小学生的激昂评论自动消了音。唉,装不下去,几乎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最讨厌泡面。
“切,你以前那点儿伪贤惠的劲头呢?”他嗤了一声,走过来拿起我们新买的菜刀,对着木头砧板就是“{口邦}”的一下,听得我是心惊肉跳:兄弟,冷静,杀人是犯法的这一点,不管在哪个国家都同样适用啊!
“在岁月的洪流中,逐渐湮没鸟……”我咽了咽口水,视线一刻都不敢从他手中的“凶器”上移开,就怕大哥他一个不小心手滑了……
“是因为真相大白,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吧?”龚千夜横了我一眼,把事实毫不留情地捅破,换来我的干笑连连。
“都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啥哩。”我迅速抽出冰箱里的冰淇淋,转身奔出厨房,临走前还不忘扔一句,“兄弟,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彤琪,你个超现实主义者!”他的闷吼,熟悉到让我窃笑不已。
龚千夜的到来,总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无忧无虑的青葱年华。我已被这样地吼了近十二年,突然没了这种声音,一时还真难以适应。人果然都多多少有那么点体质。
我想千夜会这么说,定是因为还记得我曾卯足全力施展出来的贤淑潜质。他和我的前任男友卓奇是同宿舍的好兄弟,刚交往那会儿,我每次到他们寝室就着手帮忙打扫折被,从来不需要人多念一句。和卓奇逛超市时,总会记得多提点吃的,然后借口拿不动,扔在他们寝室收买人心。因为买单的不是我,肉痛的自然也不会是我……
龚千夜同学当时那叫一个震撼啊,他扶着摇摇欲坠的下巴,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对我说:“彤琪啊,我一直把你当猪来着,没想到你居然是粒粒不辛苦的劳动人民!”
我自是一脸得意,无比拽意。可惜的是,奇迹没能维持太久。和他们迅速打成一片后,我很快就露了本性。例如,天冷了就借穿男友外套,干净套来,脏的送回,还外带自己的脏衣服……
他们屋的人除了龚千夜,个个都对我崇拜有佳,总一边吃着卓奇买给我的东西,一边仰视用他们电脑玩游戏的我:“看不出你这丫头长得那么内秀,居然是这等厉害人物!王熙凤啊!”
“熙啥熙,别以为我们都姓王,就可以乱拉关系!怎么,嫌弃?”我的视线刷地瞄向他们手中的食物,只要他们一点头,我就杀物以力行!
“不敢不敢,弟妹有出息,哥哥们罩你,保证那小子绝对不敢搞三搞四!”
“那小妹在这里谢过了,以后就仰仗各位大哥了!”我配合地抱拳,余光却瞄向一地的瓜子壳,内心不无感慨:原来不只有女人的友情,如传说中的不可靠啊。
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却如此真实得成为了前尘往事。
我的快乐从来都很简单,记忆却把简单的它们全部装入了珍贵的匣,藏进心田。在不经意间,窜进我的脑海,一遍遍地上演。
我想,我是个很念旧的人。只不过岁月太过匆匆,唯一不知该如何改变的我,只能成为那个被拉下的后腿。也罢,也罢,多想无意,一切都已成定局。
抛开杂念,我起脚踹向李沛霖的房门。和我同是二房东的她,选择了大门左侧的房间,面积不大,窗户更小,却是全家唯一有空调的屋。
第一次看房时,当我们发现这古老的窗式机时,感觉像看到了救星,激动得差点没热泪盈眶。在连续四十度的高温下,看到这样的东西,没扑上去抱个满怀的,那叫镇定过人!
我怀着满腔的希望,抱着大盒的冰淇淋,高呼着“冰凉世界,俺来也”,飞速闪进房间。
然而,一股热流当场便将我劈倒在地。
上帝啊,这是个啥蒸笼!我不要当包子,我不要当馒头!
我跳后一步,掰着她的玻璃门,颤悠悠地问:“你,没开空调?”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声音你听假的啊?”李沛霖甩了两个白眼给我,那一脸的绝望让我知道啥叫天真。
我这个傻瓜有点天真,有点点愚笨,对被骗没天分……杜德伟,你的歌词应该这么写!
无语地仰望正隆隆作响的机器,我对房东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他说得果然没错,这空调确实是“能——工——作”,只不过工作的结果和我们想像的太——不——同——只有工作没有功率,很好,很强大!
我崇拜地采用纯粹四十五度仰望,如此空调啊!有钱再不会没有地方去,烧烧电费就足矣了,活腻了更不怕,噪声污染在无声息中灭命于无形!威力啊!
无语望天,我挖了一大勺已经融化的冰淇淋送入嘴里: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世道啊!!
“你真的让他全包了?”在厨房和龚千夜寒暄了几句,并学会如何使用煤气的李沛霖走回了房间,感叹了不下三十分钟后,对空调的作用终于小有感觉。
“有什么关系?他手艺不错的。何况既然带了菜,一定是早就猜到了会变成这样,我这不是成全他吗?”
“我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就觉得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李沛霖再度翻了个白眼,对我的理直气壮很是鄙视。
对此,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顺便送了勺冰淇淋进嘴。很多事,还是不解释的比较好啊,少说少错。
“他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李沛霖犹豫了一下,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的婉转非常生嫩,我并不难理解她的意思。不由轻笑,浅淡若飘入水中的落叶,不深其味:“放心吧,我和他没什么的,十几年的老同学,要真有什么的话,还不早就发生了?而且他和卓奇之间的关系,并不见得就比和我差,两个人煲起电话粥来,又是会比打给我还长。”
“啊?”
“没有暧昧!”我直接打破她的遐想。这丫头半刻大意不得,尤其最近迷上了3D人物,就陷入最佳情结了!
“我可没说。”她扁嘴,然后歪着脑袋看我,“你不是说有恋人的人,要和异性朋友保持距离的吗?这样子不算?”
“算啊,我现在这就叫红杏出墙,我好红,我好红,我好红红红红红!”我笑得无比嚣张,在她用纸团扔人之前,把后半段抛了出去,“我和千夜是小学同学,坐过一年同桌,初中又同班,他坐在我后面坐了整整三年,关系自然比较铁。考高中时,大家因为成绩不同,都去了不同学校,千夜也是,他没发挥好,又不甘心读普高,就去了外地读重点。可也就只有他,耐心地给我写了三年的信,一月数封,从不间断。大学大家在一个城市念,他又是我男友的室友,当然耍得多了。”
“你们这么好都没在一起?怎么反而给你男朋友抢了?”
“谁知道,大概是没缘分吧。想当初我和他还一起偷看过A片哩,不过啥都没发生。可能他也没把我当女人吧,反正那个时候大家就知道尽情地玩,根本没想过情情爱爱的事儿。所以尽管很久以前,我们就一直被‘绯闻’缠身,老师也找过我们好几次,但没有就是没有!我答应我妈进大学前不谈的!”
“啊,好可惜。”
“可惜个鬼啊!你都不知道,当我和以前的同学说我交了男友后,他们都以为我们分手了,还是我劈的腿!我靠,真把我给郁闷坏了!花花公子要轮也是他才对!”
“噗!”李沛霖忍不住笑出了声,放下“凶器”趴到我身边,“他就这么花吗?不过看起来是很受欢迎。”
“是啊,从小就是。”不过他和白翟仔仔小时候的受欢迎是绝对不同的。我笑得很抽,抽筋的抽,“换我认识他的那会儿,打死也不会相信这家伙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啊?”
“嘿嘿。”我窃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把正在厨房忙碌的龚千夜同学彻底出卖——
龚千夜在我们小学一直很出名,以他的“绝对球体”的体形,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滚圆滚圆的身体,和滚圆滚圆的脸,一向是老师们最喜欢玩捏的。不过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身材,孩子又比较直接,根本不知道体谅他人,自有不少人喜欢嘲笑和欺负他。
久而久之,脾气很固执的龚千夜自然变得格外乖戾,经常打架什么的,偏偏人又聪明得紧,成绩虽不见得顶好,但竞赛总有份拿奖,所以更成了老师们又爱又恨的大难题。
而我小时候,在学校里则显得比较内向,喜欢装乖,特别安静。因为外貌平凡,且孤僻怕生,所以虽不至于被排挤,但也不太受女生们的待见,很少有朋友左右。不过我学习很努力,成绩自然不错,从来都是让老师放心的“不惹事宝宝”,思想品德也一向都是甲等。
五年级时,成绩最优的二班终于容不下一再和同学大打出手的他, 申请让他转班。我们老师爱才,班里又没有特别突出的数学尖子,就乐呵呵地把他调了过来。
考虑到他的素行,不受宠爱又很让人“放心”的我,意外“荣幸”地成了他转班后的第一任同桌。那是我第一次被众多的视线聚焦,之前我在和不在,估计都没几个人会知道。他却狠狠一瞪,把所有目光全逼退了去,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当时我分明感到桌子哗地一震,然后,余波浩荡。可我又不敢说些什么,就怕他连我都打,只能好不紧张地木木傻看。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给了我们相识后的第一句话,将他一紧张一在意就口不择言的弱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什么看,没见过球体啊!再看老子也不能吃!”
这句话不管过去多久,我都没法忘记,每每想起还会笑得捶胸顿足,苍天啊!你是怎么生下的这个宝啊!
听到这里,李沛霖毅然被彻底囧到,表情纠结地快要粘到一起。
我真可惜她不能看见千夜包子时的表情,那就像两粒纱粘在包子上,一开一合,呼着热气:“我是包子,我很包子,不过我是不能吃的包子!”
因为这件事,我做了一生最绝的事——在龚千夜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们几个关系甚好的同学,一起凑钱买了二百五十个包子给他……
千夜,俺对不起你……俺,俺,俺还是很爱包子的,健康有营养,绝对比泡面强!
星夜,低空,薄云,细风,没有声音的寂寞,就是墨尔本的夜。
我很没姿态地坐在地上,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丑得要死,也全不在意。MP3纵情唱着高昂的歌,震得耳膜“嗡嗡”作疼。
“在哭吗?”悠扬的男声刺破杂音,熟悉的调侃中,亦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在幽幽夜色中,宛若薄如蝉翼的风,冲撞着原本无感的心。
“怎么可能?”我转过头做了个鬼脸,望着那半拢入夜色的脸——比我不知道白皙多少的面容上是柔若深泉的宁和,衬得那双黑瞳闪闪发亮。那熟悉的光芒,让我不由失笑,“你刚才在门外偷听了吧?”
“不可以吗?”龚千夜挑眉,走到我身边干脆地坐下,顺便用手指不留情地扣了我一下,听到我不甘地痛叫,才笑骂,“你小样的够有种,居然把我出卖得这么彻底!”
“什么啊!你这就不懂了吧?帅哥,都是要宣传的嘛。”我面不改色,振振有词,“虽然你不是什么偶像明星,但至少长得像个复制品。”
“靠,我长这样关你什么事啊?”
“当然有关。要知道我童年的理想就是做个有目标、有能力、有志气、有胃口的四有经济人。现在宣传你的经历,叫刻苦练习!只有不放松一分一毫的锻炼,才能有达成目标的一天。来,快,快趴下来膜拜我!”
“你给我省省吧!”千夜不屑地藐视我,然后跳起身走向那辆红艳艳的“别摸我”,拿出一大袋啤酒,“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的童年理想都可以一日一换了。”
“那说明我的人生是充满了希望,好好学着点。”我接过他扔来的VB,绿油油的表面,光滑得像家乡的西湖,不禁失笑,“怎么,搞入乡随俗了?”
VB是澳洲土著居民非常爱喝的一种啤酒,平时走在路上也常能看见棕色皮肤的人坐在火车站的附近,自乐地啜饮。
龚千夜闻言只是耸了耸肩,自己也从袋子里拿出一瓶,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扣,瓶盖就飞了出去。
一个优美的弧度,瓶盖像小小的流星,抛了出去,然后帅气地掉落在垃圾袋……外。
丢脸!他无语掩面,我痛打落水狗,把头自然一歪,鄙视的目光直直送了过去:“《灌篮高手》果然衰败了,藤真,看看你的fan,真是太弱了!”
话刚落,我就用“大猩猩”的姿态,粗鲁地用工具把瓶盖扣开,然后用力一挥,姿势巨丑无比,但结果却比他牛×得多——轻松入袋:“这,就是实力。”
“就凭那种姿态?”他斜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那个标准的V字,比得是越来越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