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我和白翟相处得愈见融洽,所以渐渐有些忘形起来。对自己素来畏惧的他,也越来越敢指手画脚,甚至横眉冷对了。
李沛霖对这个状况无比满意,经常对着嬉笑打闹的我们含笑点头,让我不由联想起“婆婆”这样震撼的词语,心虚地根本不敢回望。
或许,她自己也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很对不起龚千夜,所以近来对他特别的客气,每每碰见都格外礼遇,让千夜受宠若惊之余还有些畏惧,更加抗拒着来我家玩。
想到这些,我又有些想笑,而且还真就这样地笑出了声。
白翟见状,微微一愣,突然走上来抓乱我的头发,并在我郁闷地大叫之前发了话:“知道吗,小彤,你总是能让人在快要绝望的时候,觉得明天会有好天气。”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回味脸就烧了起来。他……是不是在夸奖我啊?
白翟很是大方地给出了答案,没有半点的犹豫,也不像过去那样九转十八弯地捉弄我们:“不管在怎么难的情况下,你都能开心地笑着,这样真好。如果有一天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你的笑容不在,就会觉得很空洞、很不安。”
“……”
“怎么了?表情这么怪?”
“小仔,你还好吧?”
“你想说什么?”他挑眉,似乎有预感我要说欠扁的话。
而我呢,明知道他的不愉悦,我还是很嘴贱地选择了诚实:“虽然被夸奖很高兴,但小仔你确定自己今天没有撞过头,或者被门夹了脑袋吗?”
白翟一副明显的“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的表情,很是不屑地鄙视:“你说你是不是天生欠抽,对你稍微好点儿就自己来讨骂!”
我吐了吐舌,对他的话亦是不屑,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
玩笑过后,白翟恢复了正色,坐到我的对面,远远瞟了眼龚千夜的背影,问我:“你觉得胡谷雨的事情会如何?”
“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说到正事,我亦恢复正色,没了嬉皮笑脸的心情。
“那么换作你是胡谷雨,会怎么做?”
“小仔,你最了解我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瞄了他一眼,说得很没好气。我当然不是不知道事情绝对没我们当初想得那么简单,学生和老师的斗争自古以来都是很吃亏的,但我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固执,绝对不会让自己屈辱,“我至少不会像他这样,至少要争取一下。”
“呵呵。”白翟笑笑,很了然,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答案,“但是小彤,他不是你。”
“……我知道。”我苦笑着低下头。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正是因为知道,才选择了沉默。尽管这沉默,压抑得我快要窒息。
“学校这算是给了他台阶了。”白翟指胡谷雨的导师前几天打来的,原谅他的缺课,并要求他回去的电话。
可那通电话在我眼里,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因为那该死的菲律宾胖猪女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居然这么说:“你回来上课吧,把论文再做一次就好了。”
靠,谁稀罕啊!在这样的人手下,能学到什么?厚颜无耻还自以为是!
最让我气愤的是,连学生服务中心的指导老师,在劝服的过程中,居然对胡谷雨也这样无耻地说:“只要抄袭了,我们就一定查得出。”
既然这么有自信的话,怎么不先查出来再说话?他们明明就没有证据,还充什么大佬,拽个P拽?
如果是我,早就怒极拍桌了。我脾气是不错,但绝对不会任人践踏,父母生我出来,不是为了让我被人糟蹋的。我觉得人的自尊很重要,反正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别说是他们请我了,我也绝对不可能再念这样的垃圾学校。
国外最重视的是平时,和老师关系这么差,分数又怎么可能高?彼此对彼此都没有信任和好感,学习也一定无法配合。
可是退学归退学,既然都要退学了,我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要他们还我一个清白。然而我不是胡谷雨,他选择了沉默我也没办法逼迫。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居然还认为那个怀疑他cheating的老师其实人还不错。真对他不错的话,怎么可能会没有理由就随便怀疑?
看着胡谷雨不停地为她找着借口,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和他沟通,头炸得嗡嗡响。总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此刻就在他脚下踩着,一遍遍地踩踏。
心很疼。
我们出个国,容易吗?
我只要一想起之前亲戚们的七嘴八舌,父母难堪的表情,就会觉得很难受,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来到澳洲后,我不停地流鼻血,不停地生病,没有理由地压力大。明明没有任何人给我要求,自己也总是偷懒,并不是真的觉得苦,就是没有理由的累。
如果身边没有李沛霖,或者说没有白翟和龚千夜,我觉得自己可能支持不下去。
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假装自己很坚强的人,因为自己只有一个,当我们已经长大,身负着责任,不坚强又如何?
除了坚强,我们根本别无选择。
在国外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可是不能一受委屈就当逃兵啊?
他这样地选择,让我觉得很无语。
可是,除了无言,又能如何呢?
白翟握住我的手,很温暖,温暖地让我有些想哭。
因为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场“战争”的结局,大将没有斗志,我们这些小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战役才刚刚开始,我们已一败涂地。
那句谢谢尽管很真诚,却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我能大方地玩笑,不代表内心已不难过,或者从来不曾难过。
因为我怎么也没想到,走在自己前方的战友会突然践踏自己的努力。
这样的感觉,太坏了。
胡谷雨走了,在一个阳光依旧灿烂的日子。
他走的时候,没有离别的风雨,也没有送行的我们。
大家都刻意避开了这个伤感的时刻,却忍不住在起床后的第一时间,走去他曾住过的房间。
很脏,很乱。他在离开前没有好好整理,留下一室的狼藉。
我们看了后都不由得抱怨,抱怨他的不爱干净,弄得房间这么脏,这样根本就没办法住人。
可说着说着,大家都低了声音。
罕见的冷场。
他的离开在我们原本就不平静的心上,埋下了深深的阴影。
我总觉得大家都在不知不觉间,沉默了许多。尽管,彼此依旧很吵闹地嬉笑打骂着,但一起吃饭的时间却不自然地缩短着,也再没有凌晨夜宵时的装鬼吓人事件发生了。
这才发现原来那个总让我们很想抱怨的男孩,居然在我们生活中占据了一块结结实实的部分。他的离开让我们变得不习惯,仿佛有什么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似的,很不适应。
这样诡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后,龚千夜搬进来后,才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龚千夜入住,心情最复杂的既不是我也不是白翟,反而是李沛霖。一方面她很高兴有人分担了煮饭的重任,尼克的洋式菜实在太难吃,而龚千夜的手艺则是连她都想念的。另一方面,她异常“婆婆地”纠结着我和白翟的关系,比我们当事人都更加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