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以我今生许你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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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孤独的孩子(2)

“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白翟贴着我的背,凉凉得像蛇一样。只有淡淡的烟草味,顺着他平稳的呼吸,在耳边热热地轻烧。

“大概是上大学以后吧。以前也没喜欢过,只是不知道自己讨厌而已。”我被他弄得有些难受,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白翟看似细瘦的胳膊,远比我想像的更有力。

屡次试验,均以失败告终。我只能无奈地放弃,瘫着身体任他不远不近地搂着。反正周围没熟人,不用自己使力站着,我乐得轻松!

我沉默,白翟也闷着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很凝滞,让闹腾惯了的我,备觉难受。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种闭塞感:“李沛霖怎么没找你陪她去?她一向比较爱和你在一起。”

“我假装在接电话没理,她赶时间就拖千夜去了。”

“……”靠!我吐血,这什么人啊,这样的话,居然说得平淡无常,理直气壮!

白翟突然把烟扔下,整个人从后面紧紧搂住我:“小彤,如果我戒烟,你会喜欢我吗?”

“笨蛋,就算你抽烟,我也不会讨厌你的,你没必要为我勉强。”我想也不想地回答。抽烟是很不好,但为了别人戒烟也没什么必要。等真的考虑清楚了再戒也无妨,我实在不想再看朋友受那种折磨。

“你知道嘛……教我抽烟的人,是卓奇哥,就在三年前。”白翟将头埋进我的颈窝,他的发有些硬,戳得我僵硬的脖子,生疼、生疼……

又是卓奇吗?我苦笑了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难受的感觉,闭塞得像要窒息。

我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如烟的细云,炙热的艳阳,一点儿也不像个美好的情人节:“小仔,你知道嘛,我刚刚才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场面。那个时候的你,还很可爱呢……”

“可是比起可爱的我,你却更喜欢我的小叔叔,不是吗?”

“哈哈……因为白仁哥真的超帅的。”我尴尬地笑,没想到什么都被他猜到了,他的敏感果真不是说着玩的。

“我一直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帅一点儿,可最后,却连卓奇哥都比不上。”

“你有你的优点,根本没必要和白仁哥比。”至于卓奇,更是无法解释的不同。我想起他那时看我的眼神,也很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换到现在,怕是早溜得没影了吧,“我都不知道我那时候的胆子是用什么做的,被他这么恶狠狠地瞪着,也敢上你家吃饭……我是去了吧?”

“嗯,你那天好像真的吓到了。如果不是我送钥匙的时候,把你拉去我家吃饭,你大概以后都不会来了。”白翟说得很苦涩,闷闷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中逼出来的。

“啊?”我没带钥匙?那怎么能从房间的窗户看到卓奇的瞪视?我……是不是记错了些什么?

“你忘记了?”白翟扭转我的头,我尴尬地看到,他有些嘲讽的表情。

白翟单手从屁股袋里抽出自己的钱包,示意我打开。我别扭地扯开,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上面的我还很稚气,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傻瓜,乱灿烂一把,就是人太邋遢,白白糟蹋了美丽如画的背景。

白翟没让我看得太久,很快从后面伸手摸过相片,抽出后面的小纸条。他的手指很灵活,几下就把这个颇有年头的小纸张摊开,铺平。

我眼睛不好,只能伸着脖子凑过去。这一看,看得我那个后悔啊!差点没吐血倒地,死白翟,他他他……他居然还收着我当年写的字据!

哇靠!还让不让人活了!

神啊,快霹道雷吧!

霹不死他就让我穿了吧!不然……重生也是好的!

呜!

“你真不是个好人!”我挑眉,看着自己的“罪证”,那叫一个焦躁啊!

这就是我不喜欢青梅竹马的另外一个原因,总会在不自觉间,落下把柄在别人手里。那种被动的感觉,真像蚊子块上的跳蚤,搔痒至极。

白翟闻言,挑了挑眉,嘴角一勾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在我眼巴巴的目光下,慢慢地把纸条折好再放回去。动作一丝不苟,细致到让人几欲抓狂。

他把一切都收拾好后,才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不必这样了解自己吧!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至少你曾经是个天使。”

“是吗?”白翟微微一笑,我却撇头不看。他似是叹息,又像在感怀什么似的,抬起下巴,美好的曲线,再次弹入了我的视线,“可是,我却已经不记得了。”

我没有说话,却不是没有感触的。过去,究竟已走了多远。明明只要我们回头,就还能记忆。只是这记忆,也逐渐开始有了瑕疵。

白翟刚才的那挑眉一动,让我突然地想起了那个时候,卓奇也做过的同样的动作。恍惚间,窜过了许多画面,我才惊愕发现自己的记忆确实出现了疏失,导致漏掉了许多也许重要,也许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那对于我来说可能没那么所谓的记忆,却被白翟记忆得如此深刻。我是否也可以大胆地揣测,那天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很不一样呢?

然而,这并不是我乐见的结果。因为很多事,越回忆越后怕,越清晰越想逃。我们总是一便嘲笑着电视剧的狗血,一边不得不骇然地正视着更戏剧化的人生。那些想来就很可笑很荒谬的事情,却一次又一次地干预着我们的判断。

我想我一定是自己刻意地忘记,忘记我也曾那么无耻地花痴过——我居然在写下字据的下一刻,扑进白仁的怀里,厚颜地说:“娶了小仔后,我还可以嫁给白仁哥吗?”

白仁刮了刮我的鼻子,对我崇拜的目光很是满意,笑得很畅快,戏谑地骂了我一句:“疯丫头!”

我们像过往一样一边打p,一边冲向零食的怀抱。然后,我得意洋洋地抱着从白仁那里敲诈来的战利品回家,却发现自己又忘记带钥匙的事实。

我是一个很没有品的钥匙族,丢三落四是我的非典型性特征。尽管我父母已经非常小心地给我弄了条粗粗的红绳子串着钥匙,挂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是三天两头地掉。不过因为足够明显,往往还没走远,就被小朋友叫住。

也正因为此,当我累死累活爬到五楼,才发现自己没了钥匙后,会有那般的感慨。只是抒发情绪的场合不在我的小房间,而是我们单元四楼和五楼中间的折道。隔着厚实水泥雕琢的花纹,也能望见白翟家院子里一切。

白翟看到我在那里吆喝,估计是猜到我落了钥匙,总之在我正无聊地数着天上的白云时,我看到了那熟悉的红色粗绳,跳入了只有蓝和白的世界。

我惊讶地抬起头,发现小小的白翟正站定在我身前,白皙的额头布满了细细的汗水。他对着我,歪着脑袋笑得很甜,和任何时候一样的可爱,大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两弯拱桥,让人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我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就吼了句:“小仔,我爱你,你是我的大救星!”

可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了跟在小仔身后的卓奇,冷着张脸,看得我心里直泛味。我叨念了无数次“他是可怜的,我是大方的”,才压下情绪将他从我的视线里清除。

后面发生的一切,基本都如同我之前回忆的一般,空旷的房间,桌上的纸条,备好的冷菜。我很平静地面对着熟悉的场景,白翟却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就往外拽:“去我家吃饭。”

白翟极为罕见的强势,让我有一瞬的呆愣。回过神来时,已被他拖到了楼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撞见了卓奇冷漠的表情。不复刚才的狠冽,却是更深的淡漠,漠然得仿佛自己独在一个世界,与天地和他人都无关无系。

怪人!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子搭上尚比我矮小的白翟:“小仔,不错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男人味的?”

白翟被我说得脸都红了,马上别开了脸。可是牵着我的手,却还紧紧地握着,不肯松开。我分明看到了卓奇看向这边的视线,更是得意地晃头,炫耀了过去。他却只是挑了挑眉,就理也不理我们的,顾自向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一些。至于理由,我想我是肯定想不明白的,或许,也不愿去想。我的注意力都摆在了突然气势强盛的白翟身上。这是第一次,我听从了自己的跟班,可心情却意外地一点儿也不阴郁,反而膨胀得很不正常。

在白翟的家里,我受到了白仁和白爷爷白奶奶的热烈欢迎。对于好久没在他们家搭伙的我,他们给予了让卓奇惊讶的热情。当然,他的待遇也并不亚于我。看着我和他碗里小山一样高的菜,及饭桌上热烈的气氛,卓奇也没有露出什么怪异或者感动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扒着饭,一口,又一口。

我承认自己一直有在偷偷瞄他,对他的宠辱不惊也很失望。但是,我的失望也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就转移情绪,沉浸到和白仁的打打闹闹中去了。

那时的我,总是很容易忘掉烦恼,很容易开心。也会很天真地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跟我一样。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这个道理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隐隐约约的懂。因为我的身边越来越多地出现了一些身世复杂,家庭崩裂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从惊讶到习惯,从习惯到麻木,慢慢地演变到了今天,离婚成为普遍现象的时代。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简单幸福的。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时代不允许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单“蠢”。

卓奇从那天后就一直住在白翟家里,可是我们依然很不熟。白翟和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参与,似乎是想彻底地避开我。只是无可避免的,我们像是恶性竞争般,争夺着白翟的时间。

这场比赛,无论我的赢面有多大,仍然是有损失的。原本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人,哪怕只被分出去百分之一的时间,我也还是亏了。因此,我总觉得自己和白翟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打心里和他闹别扭。小孩子不会想得太多,但是难免有些失落,心里就更讨厌卓奇的存在。

好在,我母亲就那么凑巧地,在那段时间换到了浙江某大学当老师,正式地稳定了下来,不用再整天东奔西跑,出差出得没完没了。我满心欢喜地告别了“伪孤儿”的生涯,正想跑去告诉白翟,却从他嘴里得知了两个噩耗——他的父母明年要在国内建立子公司,他大概也要随他父母搬出去住。并且,卓奇不去。

这下……不就变成了卓奇替代白翟了吗?我不要啊!然而更让我无比郁闷的是,卓奇因为住在我们院子,按照那时候的分区制度,也就顺理成章地转到了我们学校。由于他从小在国外学习,中文能说却不太会看,于是学校同意照顾,让他暂时下掉一个年级,和白翟同班。

深深的噩耗啊!我当场僵在了原地,直到白翟使劲儿晃我,我才欲哭无泪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号:“佛祖啊!观音啊!耶稣啊!玉皇大帝啊!”

我喊遍了我知道的所有神,可是最后,白翟还是走了。他走的时候,很恋恋不舍,我也是。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卓奇居然也很不舍,他来了也不过个把月而已。

白翟他……是那么有魅力的吗?我突然想起了班里女生对他的崇拜,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逐渐注意到了白翟的变化。他慢慢地变得不像过去的小仔,只是我一直选择刻意地忘记。

等到发现这点之后,我才恍然地发现,白翟早已变得我根本没办法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我承认他早就不是我单纯可爱的小跟班了,那天他对我显露出的强势,也并非是初见,只是不曾针对于我罢了。

一件连着一件的事情,让脑容量不怎么样的我疲以应对。我以为自己会有一段难熬的日子,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妈妈参与进来的生活,让我的小日子变得格外充实和忙碌。我美美地享受着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家庭生活,每天回家可以高声吆喝“我回来了”的幸福。那些个闲杂人等,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

再遇到时,卓奇已彻底融入了我们学校。因为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又是白翟的表哥,很快就成了学校里的新话题,让我想不了解都难。平日里,操场上也能常常看到他的身影。只不过他不会老实地摆出面对我时的死样子,清俊的脸庞上会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而客套,像个真正的小绅士。

女生们对这个能说一口流利英文的他,充满了好奇心和兴趣。从她们口中描绘出来的卓奇,在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似乎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幽默,活脱脱的一个英国雅痞,根本就不像我知道的那个人。

以至于到了后来,连我自己也不敢确认,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自己认知中的那个卓奇。又或者,我的认知根本就是一种错觉。虽然,我也觉得这实在太怪,却也没想太多。忙碌的学习和家庭生活,让我满足和快乐的同时,似乎在无形中将他和渐远的白翟隔离了出去。

连我自己,都开始模糊有关卓奇的记忆。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都由班级女生提供。例如,他和白翟就像校园里最奇异的一道美丽风景线,平日里都是出双入对的,很少见他们落单。白翟对卓奇也很在意,哪怕是他不太爱参与的体育活动时间,也会捧着书坐在操场边上等。偶尔的偶尔,白翟甚至会上场和他切磋一下,活动自己酸疼的身体。至于卓奇,他在篮球上的风雅姿态,简直就像在反衬以球体状态“滚”向篮框的龚千夜。

我虽然很同情这个转班不久的新同桌,但我和龚千夜的友情也并非一日所成的。所以那时候,我也很欢乐地当喜剧一块儿看了去。再后来,卓奇因为数奥赛出了风头,名声更响,在女生嘴里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我纵使不怎么关心,也多多少少有所听闻。也只有那个时候,我会更深刻地感觉到,他和白翟已经彻底地游离出了我的世界。他们就像一个只能端在手中看的童话,成为女生们可遇而不可求的梦想。但是,却不是我的。

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却活在各自的世界。然后,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