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会在公车上?”我咬牙切齿,看着跟我上了同一辆车的白翟。他丫的是背后灵啊,甩都甩不掉!
“回家。”白翟微笑悠然,眉眼依然巧妙地合着,像两弯新月,勾勒出美好的弧度。
“你的车呢?”我气鼓鼓地别开脸,不想看他cos我的偶像不二大人,不像不像,他一点儿也不像!
“我没车啊,穷学生阶级,哪有那个闲钱,你不也是十一路加公车吗。”
“我和你不一样好不好?怎么,你家破产啦?”我惊讶地转头,却见白翟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摇了摇头。
啧,真虚伪!我发自内心地鄙视,他要是穷学生,那我还不成一级贫民户了?
别人家里的情况,我可能还不太了解,不过对于他家,在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有多不同了。
白翟的父母和千夜的老爹都是聪明人,眼光准,能力强,果断坚韧顶得住压力。在八十年代初,他们都毅然辞了职下海,成为了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尤其是白翟那对俊美不可方物的爹娘,简直是倾家荡产地赌,国内的生意才刚好一点,他们就改道走海外投资路线。
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他们竟一下子成了当年的巨富一代,很快领了国外的绿卡,办了移民。也因此,白翟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没能享受太多来自父母的亲情,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他家是咱们附近几个大院里最早装上电话和空调的,所以我们都知道他家的条件很不一般。
尽管白翟和父母聚少离多,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一直都很好。他父母非常疼爱身体不好的他,虽然领了外国户口,也没有选择再生,而且为了他的疾病满世界地求医。
平时他的爸爸妈妈见到我们的时候,不管他在不在,都会很客气地和我们打招呼,并请我们多关心照顾他。而白翟自己,对父母也极为崇拜,每每提起他们的时候,总有种掩不住的光彩和骄傲。
上天对白翟,真是格外的厚爱。不仅给了他比我们都灵的脑袋,还给了他一副祸国殃民的容貌,连家庭背景都比一般人要来得和睦富贵——有钱的,没他家太平;温馨的,没他家钱多。
如果白翟生在普通人的家里,可能会有很多麻烦。他的身体每年都要花费高额资金,他爸妈之所以会选择下海,也是因为此。尽管前提比较无奈,但比起一波三折,好几回都差点破产,最后才苦尽甘来的龚千夜他爹,白翟家可真能称为幸运之家。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家始终是冲在前面的人最坚实的后盾。我以前常常会想,如果龚千夜的娘,也能像白翟他妈一样支持并帮助自己的丈夫,那么或许他们家,也不至于走那么多歪路,龚千夜也不会几度穷得只能天天啃烧饼。中考的时候,聪明如他,应该也不会败。
只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无聊遐想,生活也没有那么多或许。商海这样复杂的地方,更不可能是我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女生可以揣测的。
我只想顺利取得学位,然后找到一份可以游历的工作,走遍自己梦想的城市。虽然墨尔本已无数次用现实告诉我,梦想果然只是梦想而已……阿门!
“破产倒不至于,只是,我想自己也到了该靠自己的年纪了。”白翟突然打破了沉默,笑容已然敛去。
“何必逞强呢?”天生的东西,就该好好利用嘛,不然不是辜负老天的一份心意?我下意识地回答,反应过来才蓦然发现,自己居然习惯性地理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是逞强,只不过因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白翟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那种似是挑衅的模样,让我当下翻了脸,不满地反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一直有在打工!”
“我知道啊,你发表的作品,我都有看到,包括你粗糙的摄影作品,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插图,及唯一可以说得上正规的翻译。”
“你倒是很清楚嘛。”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的嘴,怎么还是这么的刻薄!
“躲着别人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是,耿耿于怀的那个人,才是你。”我的嘴角非常明显的,极为剧烈地抽了一下。
我躲白翟,纯属条件反射,并非有心所为。好几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闪过去了,自己都觉得很莫名。不过,既然躲都躲好了,难道还要再转出来让他看啊?傻不傻?我才不要!
何况,我会变成这样,也怪白翟自己不好。想当年,我真的被他玩得很惨很可怜,不提那些恶作剧,光被各种流言荼毒就够我受得了。
一度时间里,我天天被某些女生指手画脚地抹黑,她们甚至还自成了小帮派,妄图孤立我。而这些,都是他的功劳。因为他,我的日子过得嘈杂不已,直到毕业,也没多少女性朋友。
虽说我对此并不是很介意,朋友在精不在多。真的朋友,不需要分性别年龄;真的朋友,自然不会被流言所动。
我的身边,始终站着龚千夜他们,一直支持我,陪伴我,让我度过不寂寞的学生生涯,我也算相当满足了。
因白翟而关起的门,影响不了其他人为我开的窗。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首:妖孽,邪不胜正,你是打倒不了俺的,哼哼!
“如果我说那个时候放出流言的人不是我,你会不会相信?”白翟突然转过脸,看着我的表情竟有几分严肃,严肃得不像之前的做作,漂亮的黑瞳里,闪烁着特别的流色。
“啊?”我微微一愣,心里突然一慌,毫无理由的,就是那么一抽,余波阵阵,“为什么要信……当初,千夜去找你的时候,也是你自己承认的吧?”
“呵呵,也对。”白翟突然又回了笑脸,只不过这一次略略有些僵硬,僵硬中仿佛还有点儿火气。看得我一惊一乍,总觉得这家伙真的变得很厉害。
呜,车站为什么还不到,我要下去!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路堵的交通,天杀的,这是澳大利亚啊!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为什么还会堵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或许我看到白翟就应该心慌。他是超级霹雳无敌大霉星,而我却和他有着最特别的缘分,就算不同年不同班不常见,体育课也总排在一起。
从某年某月开始,一直延续,不曾变化,直到他高二移民去英国的那年为止。
他走的时候,我被老爹老娘迫着去送他。因为不爽,所以强拖了一脸郁闷的龚千夜一起。
朋友,就是要祸福与共嘛!那天同去的,还有一些爱和他一起打篮球的童年伙伴,勉强也都能算得上是我的竹马。大院的生活,注定了我这个长得不怎么样的青梅,会有很多的竹马。
当然这一点,院落里的其他女生也一样。只不过她们年幼的时候,没像我玩得那么疯,等长大了,懂事了,再要和男生走得很近,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因此我们中的好多人,早已自然而然地成了陌路,在街上遇见,也只是异常客套地一点头。
机场里,是惯有的依稀离别。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竟清一色的都是男生,所以也没有人哭泣。场面安静地有些诡异。
白翟和那些男生一一拥抱,看得我心里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气氛使然,居然连千夜都意思意思地勾了他一下。
唯有我,木木地站在原地,嘟着嘴在心里为可怜的过期日不落帝国静静默哀:叫它当年侵略我大中华,今日注定了我们要送个灾星给它!哼哼!
记得那会儿,我借着男女有别的口号,坚决要求只握握手就好。倒不是因为讨厌白翟或者怎样,我虽是记恨的人,但大家总算也是多年朋友,到了这时候哪还会计较那么多。我只是单纯怕他最后抱一下,也要搞出点什么事儿来。对象是白翟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只不过我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他的回马枪。他在临进安检时,突然旋身回抱了我一下,很用力的,抱得我身子骨发痛,差点没惨叫出声。
他在我耳边留下的话,我一直都忘不了,因为太愤恨了!这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小彤,全世界最残忍的人,莫过于你!”
靠他爷爷的,被他玩那么惨的我还没说他狠,他凭啥说我残忍!
我和白翟的梁子,也就是那时,正式结了下来!
回忆在我迸断青筋前结束,因为……终于到站了。
我没有理他,顾自大步下了公车就往前走,出了五米后,才转回了头。
不是留恋,而是单纯不相信,不相信狡诈如白翟,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恰好”和我同路而已。
然当我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着他渐渐变小的萧瑟背影时,心里却意外的有种连自己都不懂的复杂情绪。淡淡的,寂寥。
我不自觉地站定了身子,遥遥望着那快要看不见的身影:他,又瘦了。像细细的麻秆,仿佛风一吹,就会看不见。
白翟以前就没结实过,动不动就要上医院。上学前如此,上学后也只是稍好了一些。
体弱,仿佛是他的代名词,是不管再怎么锻炼都无法改变的结局。他的包里,常年带着我看不懂的五颜六色的药。
以前一起上体育课时,我常常会定期看到他带着一脸的羞窘,和经期请假的女生坐在一起,木木地别开脸,不肯看我挑衅的表情。
奇怪的是,我偶尔会发现,他那双一直让女生嫉妒的美丽眼眸,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露出对篮球场上那些野猴子们的羡慕。
那时的白翟,秀气纤细,肤白如雪,一点点的向往神色就能将他雕琢得梦幻唯美。我知道高年级的学姐们都很喜欢他,常常借着各种由头找他说话。
我们班也有喜欢那一型的,不过人数相对较少,但他特讨前辈们喜欢的事,是她们平日里最爱放在嘴上吹的。
这在那时竟成了衡量成熟的象征,现在想来,实在是可笑至极。不过那时候,连我都有些半信半疑,甚至还一再反省自己的审美能力。回头对着《灌篮高手》再看数遍,也依然无法把对神宗一郎的爱,转给超人气的樱木身上。
我承认自己很庸俗,迁怒、逃避、知错不改一类的笨事,样样不弱。至于以德报怨,不计前嫌之类的美德,是一个不沾边。所以我对白翟那么多的不满,绝非一朝一夕演变的,而是经过长年累月,一点点、一滴滴,慢慢堆积而成。
总之,各种各样甚至称得上莫名其妙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横亘在我们之间,注定了我们会在成长的道路上愈走愈远。
前年的那次分崩后,我甚至以为自己和他会这样直到终老,也不再见面。
心,突然的……一痛。
回首以往,白翟做过很多让我恼怒的事,而我,亦伤害过他的感情。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纠缠,早在前年就该告一段落。
又或许,早在他第一次离开大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切断了缘分的线,所以之后再有牵扯,也只能换得更多的不愉快。
回想起我和他那次的争吵,全全都是为了卓奇。我想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实在太过生气,而那段时间累积的压力也太大,另外一方面,我是不想见白翟对一向信任和爱护他的卓奇都这么不讲情理,才会说出这么重的话。
如果说,我对卓奇的好感,无法和他对白翟的好划清关系。那么,我对白翟的怒气,却是很难说清的复杂。我很害怕他那张尖刻的嘴,会害他失去重要的东西。那时在朋友圈子里,卓奇已是他的唯一。
可不管怎么样,我知道自己说过分了。事后,我也有过后悔,却拉不下脸道歉。毕竟这件事说白了,大家都有错。可是,白翟亦没有道歉,不再像过往那样站在角落处,定定地看着我。
以前那些让不开心的事烟消云散的法子,他都没有再用。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怎么都望不到他的影子。
总不停对自己说,反正我和他都已经分开那么久,就算不挽回,又有何区别?可不管对自己说多少遍这样的话,我都无法平息那颗揪着的心。
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从很久以前开始,白翟就突然变得言语刻薄。可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太不注意时机,有了些别扭的任性而已。
只是这样的错误,真的到了无可救药,分裂不可的地步吗?我不知道,可是那时候自己太忙碌,心太骄傲,终究……还是在下定决心前,失去了联系。
那件事后,我想起白翟的频率,却莫名其妙的高了。很多很多过往,在想起时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记忆得如此清晰。
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梦里瞧见他,每次他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看着我时有种复杂的绝情,往往话也不说就背过身去。
苦笑无言,人总是对失去的东西,格外怀念。
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
大响的手机铃,打断了我的遐思,我接起来一听,竟是考完的李沛霖。她没有给我太多的机会应答,不停地说着考场里的是是非非,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无比纯然的雀跃,兴奋地根本忍不到回家。
我不由浅笑,猜也知道这家伙定是考得不错。李沛霖真是个和白翟完全不同的家伙,可就是这样的家伙,让我只听她胡说八道,都会觉得异常轻松。
或许,像我这样的笨蛋,也就只能和同一级别的人共处,才不至于觉得辛苦,也不会心中闷闷得,总像堵上一块大石般,难过不已。
“妞儿,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对自己的这个突发奇想并不讨厌。
反正,就算现在回家也无事可干,只能对着电脑胡思乱想。澳洲的网络是流量制,不能随便下载,所以越发无聊,常常闷得只能发呆。
与其这样,倒不如出去闹腾一下,起码能冲掉些情绪。顺便办办年货,好过一个“人在外、家不冷”的中国年。
这一盘算,更觉得有出去逛逛的必要,反正时间还早,可以顺便去越南河粉店小小奢侈一把,也不无不可。
计划一出台,李沛霖同学欣然同意,积极地响应了我的号召。
“那就这样吧,你快点儿坐车过来,我再去找几个苦力搬东西。”我挂上电话,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游移,在不多的名单里,选择可以提供服务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