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禁锢,滴水未进,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她踉踉跄跄的辨不清方向,摔倒在地。
手掌间刺痛一片,火烧的感觉从掌心蔓延。
该死的,茶杯的碎片!
耳边,是哗啦啦的脚步声,有人粗鲁的扯起她的身体,冰冷的武器架上她的颈项。
好不容易站立住,舔舔嘴角,口中满是血腥气,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冷笑着,“女皇陛下,您这样失了尊贵。”
金色的发丝随着呼吸而起伏,女皇的手掌紧紧在身边握成拳,愠怒未消,“你知不知道冒犯女皇是要被砍头的。”
“可我说的是事实。”她不怕死的再度顶了回去,“昔日的您一无所有,汗王可曾有过半分嫌弃?如今的您权倾欧洲大地,汗王可曾多假辞色?汗王要的,不是一幅挂在卧室里的画,却让画中人看着您和别人翻云覆雨,您这么做糟蹋了他。”
耳边传来侍卫的怒喝,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她,重重的踢上她的腿弯,叶灵绯重心不稳跪倒在地。
眼前,是丝光长袍,雪白的玉足。
肩头被按住,胳膊强行的拉拽到身后,强大的力量让她觉得自己的手臂疼的快要断了,似乎还听到了骨头被扭曲时发出的喀喇声。
右手软软的再也使不上力,似乎是脱臼了。
“杀了你,就是渥魃希也绝不敢对我有半分责难。”女皇眼光掠过地上的人,始终高高昂着她的头,“他不过是寄居我俄罗斯帝国的小小部落,人马一共不过十余万,你以为他敢反抗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以渥魃希的性情,会最终选择远离面前的美丽女子。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多情,不仅仅是因为她高高在上的地位,最主要的原因……
“您根本不爱汗王,你只是占有,私心的占有。”她摇摇头,又垂了下去,甚至懒得再看那女子一眼,“有太多男人为您的容貌和地位倾倒,您在补偿自己当年所受的委屈,您要看着男人匍匐在您的脚下成为您的宠物,可您不该如此对汗王,他才是在您最艰难的时候陪在您身边的人,可您在登上女皇宝座之后,只想着如何证明自己,您将他与那些人一同看待了,所以是您亲手将他推开,而不是他人从您身边夺走的。”
她的唇角边露出一丝微笑,眼神落在那窗边的画上,“您抓我来,主要因为天花之病,二只怕是想见见是什么人能够成为汗王的妻子,当您看到是我这样的女子,您觉得不甘,不甘心女皇之尊居然输给了小小的侍卫,对吗?”
女皇白皙的脸上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神中杀机在呼吸间渐渐浓烈。
手臂一紧,身后的侍卫再度用力,她咬着唇,重重的吸了口气。
“您历史成为欧洲史上最伟大的君王,成为世界史上最有为的女皇,想必不会为难我一两句出言不逊吧?”
女皇轻哼,“你是笃定我不敢杀你吧?”
垂首的人艰难的抬头,艰难的喘息中,咧嘴露出一个笑容,唇角勾动了伤处,让那清秀的脸蛋变的扭曲。
是的,她赌的就是女皇不敢杀她,她赌的就是一个把江山看的比性命都重要的女子会不愿意成就她的霸业,她需要这方法,以此成为万民称颂的皇。
这一次,扭曲面容的是女皇,却是气的。
她的手,攥着丝袍角,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终于,她放开了手,被揉皱的裙袂一团堆蹙,煞是惹眼。挥了挥手,那钳制着叶灵绯的力量终于散去。
她吸了口气,想要站起身,奈何右手瘫软的挂在身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左手按上地面,刚一触,钻心的疼痛刺入手心里,皮肉被尖锐撕开,将那锋利的碎片推的更深入。
胳膊一弯,差一点再次摔倒在地。
手上用力,她咬着牙撑着,弯曲的手臂直了起来,手指间湿漉漉的,指缝间沁出鲜艳的红色。
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面前艳红色的地毯上留下一个暗黑色的血手印,而她的脚边,滴滴答答的淌落着鲜血。
女皇冷冷的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中的无情仿佛在欣赏歌剧舞曲般轻松。
叶灵绯伸手拭去腮边的血迹,在手背上留下长长的红色,“尊敬的女皇陛下,只要你下诏,送我回到边境,我立即将治病的方法拱手送上。”
女皇包括所有的侍卫,没有人相信,这女子在眼前境地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呵呵。”女皇脚下两步,雪白的足尖点在地毯,轻松优雅,“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出方法?”
披上侍卫送上的外衫,叶卡捷琳娜深幽的双瞳间杀意弥漫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煽上她的脸颊。
这一次,另外一边的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叶灵绯索性懒得擦了,就这么定定随血滑下,落在她秀美的前襟上。
“只要我下令,立即让渥魃希率众迁来圣彼得堡附近,你以为我没办法调查你究竟给他们吃过什么药做过什么事吗?一个部落,你以为个个都能保守得住秘密吗?”女皇冷冷的一笑,“别说我不会放开土尔扈特部,哪怕就如同你说的将他如宠物一般养着,我也不让他离开我身边半步。”
她转身,缓步走向金色的大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我本想,你若是肯聪明点我可以饶恕你的张扬,但是很可惜,你竟然与我讨价还价。”
大床陷下柔软的弧度,壁炉里的火焰晃动着惬意的光芒,房间里处处充斥着温暖舒适的气息,只有一个人,在这暖意融融的房间里全身冰凉。
女皇说的没错,牛痘的种植方法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深入调查一下,未必查不出,她的确没把握不会有人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其实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女皇根本就不想她活着。她错估的,是女皇的妒忌心,属于女人那疯狂的妒忌心。
如果说还有其他目的,那只怕是……
伺候的夫人麻利的拉开被褥,放下纱慕,女皇的手挥挥,懒懒的开口,“杀了她。”
整齐的应声中,她被粗鲁的拉扯着,拖向门口。
杀了她吗?
那倒好了,她不用再担心,女皇另一个目的。
当她被拉拽着拖向门口的时候,有人从她身边飞快的越过,单膝跪在女皇的面前,“女皇陛下,波将金元帅和土尔扈特部的汗王渥魃希请求觐见。”
一直没有抵抗的叶灵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个幻想,破灭。
他来,在这个土尔扈特部即将起兵的时刻;他来,放下所有汗王的尊严地位……他,不该来。
“若是他日在起兵前我不见了,你可会寻我?”
“不会。”
话在耳边,犹未冷透,他已背弃了他的话。
渥魃希啊渥魃希,你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知道不知道你来了,整个部落的希望很可能就毁于一旦了?你知不知道女皇要的就是你来?
地上的她艰难的抬头,望向那红艳的尽头,没注意不知何时,拖动自己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徒留她一个人撑着半残的手臂,坚强的双瞳中渐渐浮起了薄雾。
当那颀长人影闪入眼帘,当那熟悉的优雅在红毯的另一端出现,心头酸涩的感觉才一点点的飘了起来。
不见他,不知己脆弱。
不见他,不知心中牵念。
不见他,纵死也不过淡然面前,见了,不舍。不舍生离,不舍死别。
他的脚步平和,从容,一如她记忆中的他,从不悸动从不激冲,一步步的走向那最里的房间。
床沿的女皇抬起目光,在地上女子的背影下停留片刻,才抬向远处,那渐行渐近的人影身上。
金色的身影,飘起了冷香幽幽,荡起了黑发丝丝,迈上台阶,迈向她。
脚步,停留在房门前,停留在叶灵绯的身侧。
不曾低头,甚至连眼角都没有扫一眼地上的女子,修长之间搭向左肩,“渥魃希深夜觐见女皇,还请女皇恕我冒犯之罪。”
女皇靠着床榻上的软枕,曲腿踩在床沿,目光深深,“若不恕呢?”
“那便只好砍头或者绞刑了。”男子一抹浅笑,风华绝代,淡淡三两字,目光明亮如星。
身边,波将金恭敬一礼,身体挺的笔直,“回禀女皇,波将金已奉女皇之命将奖赏赐给渥魃希汗王,汗王感怀女皇之恩,日夜兼程前来。”
“闭嘴。”女皇不耐的说出两个字,波将金的声音就此打住在空中,那弯腰的身影,更加的僵硬。
手指从衣袖的宽大蕾丝绣边中懒懒抬起,“我要他自己说,这么急赶着来,是为了什么?”
红唇在笑容中潋滟艳丽,“我说了,你信吗?”
清冷的面容如冰似玉,纤尘不染的身姿,根本看不出半点连日奔波的痕迹,双手背在身后,傲然望着房中的女皇。
相隔十步,这房间的华贵不曾污了他身上独特的月华霜冷,不曾染上半点奢靡华美尘世的烟火。
“不信。”女皇摇了摇头,悠然别开目光,“土尔扈特部的渥魃希汗,我不知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我无法相信你。”
失笑,“那说又有何用?渥魃希唯有请女皇陛下下旨,允许我入房解释。”
唇角,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准渥魃希汗王入房觐见。”
丝袍滑过叶灵绯的手背,滑过她的脸颊,除了眼睁睁的看他从身边行过,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感受的他的气息一寸寸的从身边离开,一寸寸的靠近那浓烈香气四溢的女子。
女皇脸上的笑容慢慢大了,只是依然倨傲的抬起脸,一动不动。
人,站定床边,渥魃希温文尔雅的气质,平和安宁的气度,即使在面对女皇时,依然从容绽放。
“索菲亚,我回来了。”
平平淡淡,安安静静。
怒意高涨的女子,刹那间温婉了面容,眼角仍有些凌厉未消,却不再煞气临人。
衣摆撩开,他单膝落地,手掌抚上女皇露在袍下的雪白赤足,掌心包裹的同时,亲昵低语,“入冬了,不要再和当年般这样了,你是欧洲最尊贵的女人,不可以任性了。”
那足缩了缩,女皇的声音叹息,“你还记得?”
将那足贴上自己的心口,烛光中清隽他的目光,“当年也是我给你暖的,怎会不记得?宫廷的规矩中,你唯有这一点是改不了,别人不明了,我却知道。”
金色的发丝垂下,垂到了他的手边,女皇低着头,谁也看不到她的思绪,唯有那俯低了姿态的男子,看的清清楚楚。
门开着,所有的侍卫包括波将金在内,还有地上趴伏着的女子,他们就这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隔绝了目光视线。
叶灵绯呆呆的望着那金色的背影,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那么清晰,无限放大在她的眼中。
他跪在女皇的脚边,将她的足贴上自己的胸膛,如此习惯,这般自若,都在映衬着他说的话,前尘过往,往事未曾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