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林立,鲜衣怒马,层层叠叠的军士将这小小的议事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首的马背上,金衫明艳,冷凝威严,身后旗风猎猎,马鸣长嘶。
“渥魃希,你什么意思?”这兵马团围之下,策伯尔朝着马背上的人高声厉喝。
策伯尔环顾四周,他的身旁,士兵们下意识的后退,无形的让开一条路,没有人敢对抗那形于外的霸气,没人敢正视他那双坚定的眼。
“敢阻我,拿命来。”一声吼,千军动;不是迎击,是退让。
没有人敢阻,不仅仅因为大汗的身份,更因为那凶猛萦绕周身的烈焰,吞噬一切所向无敌的豪气。
他一步步的迈着,鹰部的勇士一步步的退着。
只要走出这人群的包围,汗王宫外还有他的人马。
衣袂声入耳,轻飘魅影靠近。
策伯尔眼神冷凝,头也不回,手中弯刀挥了出去,同样是势不可挡的锐利。
这一刀,沾身开骨,碰之断筋。可是他却没能听到预期的惨叫哀嚎,相反他的刀却像被什么禁锢,动弹不得。
三根手指,冰白剔透,修长如玉,轻搭在他的刀背上。在他愕然回首间,和煦颔首,“策伯尔汗还请手下留情。”
策伯尔此刻的心思,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复杂。
渥魃希,他名义上的叔叔,却是他看着出生成长;纵然是一别数年,在他心中也仍是孩子。病痛缠身,风吹就倒的孱弱身体已成为他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象。无论是外人如何说神勇非凡,他仍是不屑的。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无数次在他眼前昏厥的少年,只用了三根手指,就捏住了他盛怒之下的攻击。
清俊的笑容背后,狂傲的气质无声展开,悄然的隔绝了他的暴烈,压制了他所有的攻击。
“我果然看轻了你。”策伯尔冷哼,“只是你如此阵仗,就不怕我数万士兵抵死反抗吗?”
浅笑掩不住眼神中的成竹在胸,“你认为他们会抵死反抗吗?”
带领着策伯尔的目光看向前方,威武整齐的鹰部雄师之后,漫天旷野,白云绿草。不见任何策伯尔的属下,不见一兵一卒。
刹那之间,策伯尔心中已明白了什么,眉头挑了下,“你围得住我这里的人马,也能围得住我族中数万将士吗,若是消息传回,怕是你承担不起后果。”
三根手指慢慢松开,优雅不改,回首凝望,“你这里的人马不是我围的。”
眼神中锋芒一窒:“谁?”
“我。”
清清朗朗的一个字,莹润飘渺的嗓音,伴随着青衫律动,秀逸的人影立于帐前,双手背于身后,怡然面对策伯尔。
顿时,千军跪倒,齐声高呼,“拜见书洛主持!!!”
策伯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是你?”
“书洛不问世事,却不能眼睁睁看部落灭亡。书洛何事都能淡忘,唯不能见加害圣子。先师转世,书洛等待十余载,岂容人随意动杀机?”
“策伯尔没有!”
颀长人影站立千军前,远方风吹长发,不染一丝烟火气,在策伯尔惊诧的目光中开口:“我说过渥魃希汗是部落的希望,是将土尔扈特部带出灭亡的唯一人选,曾经我这么说,如今依然。”
策伯尔盯着书洛的脸,刚毅的脸上写着种种复杂。
久经沙场如许年,他怎会不懂书洛话中的意思,无论他有没有派人暗害阿斯兰,书洛都会是这样的选择,因为他要为渥魃希的前途扫平障碍。
“为何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军功臣治,十余年的尽心竭力,为什么书洛选择的人会是渥魃希?不仅仅是失落,更多的是不满,是伤痛。
“天意。”简单而飘渺的两个字,曜石黑瞳流转目光,“我劝过你,可你不信。”
两名绝秀天地的男子,傲立广袤天地下,千军丛中,相视一笑。
渥魃希三指轻抽,策伯尔凶猛的霸气早敛尽,只有种种交柔凝结的神色,诉说着他内心的沉痛。
“策伯尔汗,交出兵权,渥魃希保你一生安然。”渥魃希垂下手,“追杀活佛圣子的事,就此打住,不再追究。”
策伯尔面对渥魃希,只有眼神依然残留着强悍族长的气势,“渥魃希,我只后悔一件事,就是当初没能篡位夺权。”
渥魃希只能笑笑,却不回答。
这一切,都被门边的叶灵绯看在了眼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坞恩琦说,这个部落中唯一能够与渥魃希抗衡的人是书洛,知道这一刻才真正见识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他倚仗的不是力量,而是信仰,族人对他无尚的崇敬。
正当她清醒着自己不辱使命的时候,手掌被一双清凉握住,在突如其来的力量间忽然冲了出去,跌入檀香浅浅的胸膛。
“靠!”某人直觉一声痛呼,揉上自己本就扁平的鼻子,眼前金星乱冒。
在这样的视觉停顿中,只觉得有股力量推动着无法反抗的她转身,而撞蒙了的她,无从反抗,只听到沁泉溪流的声音缓缓流过。
“书洛不是痴迷天玄的人,策伯尔汗不知道还记得么,十五年前先师故去时曾说,当东方的孔雀翎降临到土尔扈特部的时候,将带领我们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去,当时策伯尔汗还问,这东方在孔雀翎在哪里,你愿带军寻找,而先师的回答是,不在这世上。”
肩头被推了下,某人脚步踉跄着冲了两步,视觉的停顿渐渐消失,她努力睁开了眼。
咒骂的话语犹在唇边,书洛的手按上肩头,“上天从大清送来的陶格森欧德,寻回我们苦苦等待了十五年的圣子让我们信仰不灭,也必将我们带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让我们土尔扈特部不再受俄罗斯帝国的欺压。”
他清晰的字句散开到人群耳内,惊起了崇拜与敬重,当叶灵绯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的是一双双感激的眼。
书洛双手捧着她的脸,柔软的唇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出尘的笑容绽放,“让我们为土尔扈特部的孔雀翎欢呼吧。”
“孔雀翎……”
“孔雀翎……”
“孔雀翎……”
欢呼声震动大地,无数人兴奋的涨红了脸,忘情的吼着,这吼声不仅仅因为草原上的孔雀翎,更因为书洛刚才那轻轻一吻。
与众人的卖力相比,只有一个人满面愤慨,愤慨到瞪着眼前人,竟然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好。
他揭穿了她女人的身份,让她再也不能自由的以男子身份呆在渥魃希身边。
他给了她崇高的地位,让她再也不可以随意的没形象没姿态。
他还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染尘埃的佛门清修之人吗?
最最重要的是,什么叫带领大家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他当她是GPS吗?
最最最可恶的是,那个金色的人影,潇洒的立在人群中,远望着她,没有半分阻止和恼怒的意思,反而闪烁着笑意。
袖落下,宽大遮挡了他的手握紧她掌心的动作,捏住了她意图逃跑的冲动。
谁说和尚不问世事,谁说和尚超脱红尘之外,谁说和尚清规戒律,她眼前这个有半点和尚的影子吗?有吗?
“没想到,你居然是名女子。”达什敦笑意盈盈的行上前,望着叶灵绯晕恼中绯红的脸庞,目光下移到书洛遮掩着的袖口下,笑容多了几分诡异,明了的走开。
而巴木巴尔则是眯起了眼睛,表情严峻,狠狠的望了眼叶灵绯,别过头走向渥魃希的方向。
双膝一软,他跪倒在渥魃希的面前,“汗王,巴木巴尔受人蛊惑,起兵逼宫,今日甘愿领罪,请汗王责罚!”
“不对我虚与委蛇了?”
轻笑反问中,巴木巴尔的头垂的更低,就连达什敦也嘿嘿干笑一声,“当初对汗王不甚了解,或有错失,请汗王谅解。”
“不敢不敢。”渥魃希双手搀上巴木巴尔的双臂,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就在双手即将触碰上巴木巴尔双臂的时候,渥魃希的身体忽的顿了顿,英俊的面容上泛着诡异的潮红。
“汗王!”
“汗王!”
巴木巴尔伸出手,想要接住他的身体,却被渥魃希狠狠的推开,身体一晃,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