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香气缭绕在鼻端,勾引着沉睡的灵魂从深寐中觉醒,悠扬的牧歌从天际传来,深邃苍远,传达着悲怆苍凉的心境。
思绪,因为这歌声而律动。床榻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发出低哑的呻吟。
眼前熟悉的床头装饰,房间里淡淡的幽香,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她回到了汗王宫,这里正是渥魃希的房间。
床边,朗眸如星,默默的注视着她,两人目光相对,她扬起笑容,却扯动了脸上的伤痛,嗷的一声中更加扭曲。
掌心贴上她的脸颊,冰润如水,清凉了烧烫的肌肤。
十余日不见,还是那俊秀玉树的容颜,还是那高洁临风的姿态,只不见了从容的神采,不见了优雅平和的笑容。他的眉眼间多了分忧思,更多了霸气,最多的却是无形的杀气,挥戈旌旗的铁血气。
“你丫能不能别这么完美。”她一声哀叹,“以前还有几分不敢亲近的高洁,现在只想直接强了你。”
薄唇微启,只有一个字,“好。”
“你丫能不能别这么顺从。”她哼了声,“我直接想强你第二次了。”
声音很轻,更哑,唯有那语调,一如从前的跳跃欢快。
“好。”
如果说从前他的惜字如金是潇洒飘逸,此刻的他则是沉稳冷凝,不同的气质不同的风情,不变的是吸引她的魅力。
“我完成任务了,你要给我奖金。”当大脑的思考能力回归,她想也不想的迸出自己的第一反应,“不能低于五百两。”
渥魃希的眼中闪过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好。”
“这还差不多。”她脸上的笑容刚刚展开又忽然凝结,吸了吸鼻子,如丧考妣,“我把你签字的欠条给丢了,你要补给我。”
声音温柔,轻拂在她耳畔,“好。”
无论他掩藏的多么好,表情多么的完美,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内疚,他的自责,不需要看的多仔细,她就是知道。
久别重逢,这样的他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想抬腕,手臂一阵酸疼,完全用不上力。她眼神转动,又是一声呻吟,无奈的呻吟。
她全身上下,但凡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部都裹上了厚厚的棉布,手臂间更是被夹板牢牢的捆住。
“水……”她眨巴着肿胀的眼皮,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他执起身边的水杯,没有伸到她的唇边,却是仰首倾入自己口中。在她期盼的目光中覆上她的唇。
贪婪的吮吸,她急切的撬开他的唇,将哺渡过来的水尽皆咽了下去,还意犹未尽的舔上他的唇,啮咬着,索取更多。他放任着由她侵入自己的地界,勾上他的舌尖,疯狂的需索。
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温存尽显。
他也是思念她的,她能从他刹那悸动的紧绷中,感觉到他的小心。
“还要。”她呢喃着,不知要的是水,还是他的吻。
而他只是在浅笑间再进一杯,吻上那抹索取的红艳色。
“我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挺尸嗝屁,可是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仿佛我马上就要驾鹤西游了?”她盯着那双被自己蹂躏的水光潋滟的唇,“还是我的脸变形了?不然为什么你每一次吻我,都是悲愤欲绝的神情?”
终于,他的喉间逸出一声轻笑,伸出双手将她抱入怀中。
侧坐在他的膝头,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中听着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下颌厮磨着她的头顶,说不出的亲密爱怜。
“你在内疚。”她软软的吐出一句话,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靠着静静休憩,“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自己的算无遗漏出了差错?”
“都是,也不是。”他的叹息在她头顶,“我是汗王,却让你为我深入北方百户,为我承受暗算阴谋。”
“铁木真是最伟大的汗王吧?”她懒懒的依偎在他的臂弯中,细细的烛光在她的眼中闪动。
眉头微抬,疑惑闪现,略沉吟后颔首,“是。”
“他被人夺了孛尔贴,而你没有,我是否能说你是比铁木真更成功的汗王?”她的脸上浮着三分温柔,三分满足,“十二日之约,你会提前出来寻我,难道不是因为牵挂与担忧吞噬了你的理智吗?否则以你的精明,又怎会不知在天花肆意的情形下随意走出汗王宫带来的后果?还有各部之长此刻都在汗王宫,一旦兵变你几是拱手交出大本营,渥魃希,你好冲动。”
冲动到孤身一人寻她,不顾后果。
她慢慢的说,他默默的听,嘴角噙着从容的笑,待她最后一句指责出口后愈发的大了,“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深思熟虑还做出这么烂的……”话到一半忽然止住,在他怀中蹭了蹭,垂首间脸上的满足又添了几分。
他几经思考后还是如此决定,岂不是在告诉自己,在他心中她已然胜过一切?已没办法去权衡后果。
“方才,你说孛尔贴,看来你是知她身份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到他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知道,成吉思汗的大王妃。”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表白中,完全没思考这句话中的意义。
笑声忽起,浅浅飘荡,在房间里徘徊。
叶灵绯猛然醒悟,她将他比成吉思汗,再将自己比作孛尔贴,岂不是生生扒拉着她王妃的位置不肯松手还透露给他知道了?
他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胸前,房间的灯光跳跃,明灭着他俊美的容颜,她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脸上邪气的表情。
她靠着他的肩窝,两人的贴合中轻哼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和塔娜的感情培养的可好?是否准备娶妃了?”
眼睛微眯,狭长的眼角勾起危险的光芒,“如果不是你受伤,信不信我会打你的屁股?”
她蹭了蹭,窝在他的怀中,“如果不是我受伤,你是不是就去找塔娜夜渡春宵了?”
她就是故意的,谁让他令自己思念了这些日子,谁让他令她舍不得离开。自从认识了他,哪一次不是生死边缘,哪一次不是争斗艰险,她讨点口舌上的便宜还不行么?
“才别了你的索菲亚,又多了塔娜,果然是君王多情,风流无边呐。”她是调侃,更是挑衅。
渥魃希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眼中危险的光芒更甚,在她刚刚启唇想要再度调戏的时候,猛然噙上她的唇,微重的咬了下。
唇瓣摩挲着她的柔软,强硬的掠夺着她的气息,在她刹那失神间倾入她的灵魂,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强势中带着温柔,令她无法抗拒,只能在他的索取中迎合,放任。
飘逸的他,狂傲的他,都同样绝俊,吸引她随着他的节奏沉沦,在他勾抹吮吻间失了神智,只想要得到更多。
这样的男子,怎忍交予她人之手?
她抬起手,只想拥住这身躯,让自己得到更多。才刚动,手臂间的酸软又让她软软的垂下,轻叹呻吟。
浅浅一声,让他瞬间收敛了力道,虚拢着她的身体,拥在怀中。
促促呼吸着,笑容餍足,犹如刚被喂饱了食的猫儿,“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今日故意撩拨我,是想得到什么答案?”清润双瞳因刚才的激情蒙上了淡淡的魅晕,手指擦着她的脸颊,“我若承认了,你还能随意开口回去吗?”
会吗?
她仰起头,静望无言,
“我以为你会一直逃避下去,害怕我问你,恐惧我挽留你,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我不曾问你,只等你自己做出决定。”缓缓流淌的声音,滴滴渗入她心间,是某人早看穿的真相,“知道我的心意,只会让你更加难以选择,这样的手段对你不公。”
所以自从回来后,他一直若即若离,不解释不反驳,只因让她在冷静的心态下做出选择。
他,对她的彷徨一直是看在眼底的吧?
“对不起……”
不解这突然的歉意,疑惑的抬首正对上星眸深沉,凝重认真,渥魃希的目光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我不想将抉择权交给你了,有些事是不该两个人都潇洒的。”
潇洒,她哪里潇洒了?
手指被他握在掌心间把玩,一根根仔细的分开,再交叠相扣,气息拂上她的脸颊,“我想你留下。”
心跳,在他的目光中越跳越快,快的几要跃出胸腔之外。
本以为会是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心境,在这句话后莫名的平静了。
嘴角牵了牵,弧度渐大,“理由。”
“我。”
仰首俏笑:“没有了?”
唇贴上她的耳垂,暖暖的热气撩拨着她,“不够?”
“多要点,总是不吃亏的。”她缩了缩脖子,手指绕着他垂落的发丝把玩,眼波掩不住笑意风情,“莫非汗王大人不舍再给点好处?”
“决定留下了?”唇细细摩挲她的颈项,磁性的声音流连曼妙的肌肤上,“以后渥魃希的身价财产都与你,可够?”
“还有吗?”不依不饶的追问,却是在他亲吻间迎合。
“你还想要什么?”
奋力的抬起被夹板固定的胳膊,弹起她的手指,“一,孛尔贴是成吉思汗的大王妃,可我不想做第二个孛尔贴。”
话未言尽,却是故意。
黑瞳凝望她,俊唇微启,“渥魃希无意再有其他女人。”
“二,我不做安居宫中不问世事的米虫。”
“你想和我在一起?无论战场厮杀还是部落斗争?”
她的手指顿在空中,表情认真凝重,“没有商量的余地。”
终于,他轻点了下头,“好。”
“三……”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汗王,巴特尔有要事禀报。”
将她抱入床榻间,仔细的用被褥拢好,“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举步间却被什么牵住了,目光落去,衣衫下摆正被两根手指捏住,叶灵绯不赞同的表情写满脸,“你刚才答应我第二条的是什么?”
无奈的笑笑,再度在她身边坐下,扬起声音,“进来。”
她的脸上这才挂上笑容,乖乖的靠着床头。
巴特尔快步而入,额头上的汗水沁出黄豆大小,都没空擦一下,焦急忧虑更是写满眼眶,朝着渥魃希不住打眼色,直到渥魃希摇首才无奈上前,压低了嗓音,“汗王,大事不好。”
手掌握上床榻人的手心,“说。”
看了看叶灵绯,巴特尔厌恶的表情写满脸颊,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汗王,几位族长大汗在议事,说您擅自离开汗王宫,不配为领导全族的王,要您向全族交代。”
叶灵绯与渥魃希互看了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同样的了然。抽了抽嘴角,她嗤笑声,无奈的摇头。
不准参加会议,不如直说是夺权架空汗王更好!
“还有吗?”渥魃希平静的问道,“只是给个交代?”
“呃……”巴特尔迟疑了下,欲言又止,只是怒瞪着叶灵绯。
她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燃气熊熊的烈焰,眼中的火苗足以将她烧成焦炭,就连空气中温度都高了数度,窗边都映出了红色。
不对,那闪烁着的红色不是她的错眼,是真的有火把。
在这样的时辰,牧人们早已安睡,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汗王宫边燃烧篝火?不仅仅是篝火,还有无数凌乱的马蹄声,纷杂的人声,甚至还能听到兵刃擦过的刺耳声。
“策伯尔汗部,巴木巴尔部,达什敦部请汗王给全民交代……”
“策伯尔汗部,巴木巴尔部,达什敦部请汗王给全民交代……”
“策伯尔汗部,巴木巴尔部,达什敦部请汗王给全民交代……”
人影憧憧,一时竟无法判断究竟有多少人马,三部人马对面,正是鹰部的勇士,手中武器反射的火光,也是明亮刺眼。夜空中散发着浓浓的杀气。
只怕不用查看,大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冷冷的哼了声,“逼宫。”
渥魃希站在窗前注视着前方,目光冷然,和这夜色一样深邃,黑沉;久久未发一言。
呼喊声越来越高,人群的骚动也越来越大,但是迟迟未见各部首领露面。
“你得意了?”叶灵绯的身后传来巴特尔充满怒火的声音,“现在全部落都流传着汗王宠信男子,为了男宠不惜放下部落大事,不惜冒感染天花的危险寻找,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几位族长诟病汗王的借口。”
他攥紧拳头,若不是渥魃希在场,只怕早就一拳挥到叶灵绯的脸上,“早知会这样,当日我就该把你淹死在池水里。”
“传令,鹰部人马全部撤回。”渥魃希打断他的话,平静的下达着命令,“明日召开各部会议。”
巴特尔还待说什么,渥魃希已然开口,“你出去吧。”
指节捏出咔咔的响声中,巴特尔僵硬着身躯,转身踏步离去。
门板重重的砸在墙上,抖动颤声半晌才停歇。
眼神从门板上扯回,她摇摇头,失笑,“如果你不在,他只怕把我掐死,再悬尸示众,以洗你的清白名声。”
他靠在桌边,华丽的衣衫勾勒颀长的身形,雪白手指擦着脸颊,“汗位摇摇欲坠的汗王,你还敢要吗?”
“这个时候不想保你的江山只想美人,你该算上昏君了。”她行上前,双手划过他的腰身,不能环抱便贴着,“答应我第三个条件,我便要。”
“你莫要抬举自己。”他勾着她尖尖的下颌,“你可不算美人。”
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熊熊烈火燃烧在她的眼底,“我要你答应,我这次的仇自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