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草长,鹰飞盘旋,风吹见牛羊。
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深深的吸一口气,满心满肺都是青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星空下,低低的黑幕上缀着无数的钻石,闪闪的就在头顶上方,扯一根野草,躺在柔柔微风中,让丝丝草尖擦着身体,仰望头顶一轮明月,沉醉在天边金色中。
“今人也曾见古月,古月亦是照今人。”她叹着,悠悠然的闭上眼睛,漫天的星光陪伴月色,撒落一地的晕辉。
谁说秦时明月汉时关只能想象,谁说今人不见古时月,她不但见了古时候的月亮,还被丢到了这个时空不能回去了。
“你是大清的人?”身边不远处,月下的身影轻轻坐下,长袍擦过草堆,唰唰的响。
是他?
叶灵绯叼着嘴里的草,懒懒的抬了下眼皮,笑了下,“很惊奇?”
“有一点。”他流利的蒙古语在清朗的嗓音中流淌,犹如此刻月华满地的水滑,“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再是意料之外,都及不上你给我的惊诧。”她拿下嘴里衔着的草,拈在手中绕圈打结。
远处,篝火簇簇,在空旷无际的草原上跳跃着红色,暖暖的格外显眼。几名亲卫在忙活着搭建晚上歇脚的帐篷。
本来,她是十分好奇怎么搭帐篷,以为不过是野外露营那般简单。为了研究帐篷顶是不是支架型的特地爬上去看,结果压塌了帐篷,好悬把一干侍卫埋在了下面。
再后来,好奇中的某人研究如何烧烤食物,想象着天苍苍野茫茫,草原上面烤牛羊的BBQ惬意,结果焦黑了羊腿,里面还流着血丝。想要放回去重烤,踩着了旁边的木柴,差一点整个人都栽进火堆里做了烤全人,被渥魃希揪出去丢的远远的,责令不准靠近火堆,这才有了现在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无聊。
“我是前任汗王自小收养的孤儿,所以一点也不惊奇。”他弯了弯唇角,眼睛也是弯弯的,随意的一倒,也是懒懒的躺在草地间,“相比起来,土尔扈特部和大清之间已是几十年未有往来,所以……”
“我的来历更奇怪是吧?”叶灵绯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望天。
就算她肯说,别人也未必肯信啊。
“那你是想回去,还是想……”冲她挤挤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火堆。
月白长衫,犹如临世谪仙,站在篝火旁,火堆明灭了那容颜,让她忽然想起一句诗。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巴尔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不时警惕的看看她的方向,找着有用没用的借口缠着渥魃希。
想笑,却笑不出来。
“怕是……”仰首明月,冷照大地,“回不去了吧?”
“为什么?”
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揪着地上的草,苦笑了下,“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记忆中可能带我回去的地方,是蒙古草原上的巴音布鲁克。”
既然来时的温泉不能让她回去,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从自己落水的湖泊中再去试试,可是那湖泊,远在千里之外。
“大清境内?”对面的人皱了下眉头,“为什么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没、没听过?
她差点被这个打击劈成两半,抽搐着脸,“是吗?”
是她认知中的地方和古地名有误?
“没关系。”某人的手揉上她短短的发丝,笑容在月光中和煦温暖,“我也回不去了,与你作伴好了。”
她扬起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
本来对他,是有一肚子的疑问,一肚子的不解,却在这笑容中全部咽回了腹中。
“我该叫你什么?”她挠了挠头,“坞恩,还是坞恩崎?”
“都随你。”
“崎大哥,那你可以教我骑马吗?”她渴求的眼睛放着光,亮闪闪的盯着眼前的人,“我很想感受策马扬鞭,塞外绝尘的豪迈。”
“可以。”看来对这个称呼甚是满意,他指指闲庭信步吃着草的马儿,“现在就行,不然回了土尔扈特部,只怕你就没这么清闲了。”
有了女皇的诏书,有了沙俄的命令,那个人真的能一帆风顺的收回自己的权利,得到属于他的一切吗?
她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朝着马儿的方向跑了过去,大声的笑着,发出呜呜的嚷声。
低头吃草的马儿抬起头,耳朵抖了抖,清澈的大眼睛看看眼前疯疯癫癫的人,又垂下去继续自己悠闲的动作。
“傻瓜,不是这么叫的。”坞恩崎扯着骚动的手,牵起马缰,“你那像狼嚎。”
手指着月亮,她笑容灿烂,“满月,狼嚎是对的。”
失笑着,他帅气的拍拍马鞍,“上去,我带你遛遛,你现在坐都坐不稳,还想策马扬鞭?”
“好!”双手巴拉着马鞍,用力一跳。
“滋溜……”爬到一半的人影挂在马身边,撅着屁股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半晌之后像一只被拍扁在墙上的老鼠,滑了下来。手臂擦着光滑的马鞍,发出古怪的声音。
土尔扈特部的大汉们很不给面子的放声大笑,就连地上的篝火也配合着发出噼啪的炸裂,一阵一阵的。
“不是这么上的。”他的大掌轻拍了下她的腰,“挺直。”
深吸一口气,她抱着马鞍,再度用力一跳。
这一次,某人总算是半个身体伏在了马背上,却不是坐着,而是犹如一个麻袋般挂着,脑袋在马身的右边,腿在马身的左边,坚硬的马鞍顶在前胸,好悬把最后的小笼包压成了面饼。
狂笑声再起,她挣扎着想要抬起身,奈何滑溜溜的马鞍地方面积太小,手臂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力量,一只脚勾着马镫,脑袋艰难的抬着,扭曲着表情,“救……命……”
手,推上她的小屁股,总算把她蠕动的身体给推上了马背,“走。”
马蹄缓缓,马背上的人一上一下的颠着,没有肉的屁股敲着硬邦邦的马鞍,别说风流潇洒豪迈威武了,简直是半分姿态也无。
前面一个人牵着,她在上面晃悠悠的坐着,这和在公园里骑马有什么差别?
才不过两分钟,她就无聊了,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刚才的兴奋。
“崎大哥,能带我骑快马吗?”她捂着发疼的屁股,央求着。
“快马?”某人的眼睛回望着人群的方向,唇角藏着一缕深笑,“那我骑,你抱好我。”
叶灵绯忙不迭的点头,“行!”
潇洒的飞身上马,脱去了军装的他,穿着蒙古长袍,别有一种俊朗颀长的姿态。双手从她的肋下穿过,一抖马缰,马儿撒开四蹄,飞驰而起。
叶灵绯一声尖叫,双手死死的抱着他的腰身,惯性的扑在了他的胸前。
马踏月色,风掠过。仿佛是在追逐天边的星辰,一骑绝尘而去。
初始的不适应过后,她开始欣赏眼前的美景,双手不自觉的放开,大声的笑着,银铃的清脆很快就被风吹开,四散而开。
“是要这种感觉吗?”他的声音在耳边,醇厚平稳。
兴奋的点着头,忍不住的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天空,风中清幽的草香,远处的篝火冉冉,都成了她眼中最美的风景。
远离了篝火边,夜风更加的幽冷,她忍不住的一个大喷嚏,响亮清澈。
马速顿减,恢复了一溜小跑的状态,“回去吧。”
“和我说说策伯尔吧?”她回首,声音低低的,“我好奇。”
他垂目,眼神藏在眼睑的阴影中,目光中的锋利却是瞒不过她的感知,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笑了下,迎上他探索的目光,“你阴暗了,女人干政未必是坏事,何况我并不想干政,我只是需要知道未知的危险,保身而已。”
“只是保身吗?”坞恩崎笑容隐隐,只是初始迫人的气势却已消失不见,“不想保他人?”
意兴阑珊的扯了抹笑意,“救人救己,尽力而为,你我都一样。”
“策伯尔掌权二十年,久经沙场政坛,若没有些许能力,怎会博得当年伊莉莎白女皇的信任?”他手指敲了下她的小脑袋,“更不要说土尔扈特部中的几大部落和他们手中的兵权,几乎全部都听从策伯尔的调度。纵然渥魃希名正言顺的成为汗王,是否能调度这些兵马还是未知数。”
心情,因为这话而变得压抑。轻轻的叹了口气。
“记住,土尔扈特部中要与策伯尔抗衡,巴木巴尔、达什敦的力量不容小觑,他们手中的人马都有与渥魃希想抗衡的能力。”他微微一笑,“更主要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脸上的神情神秘而诡异,凑在她的耳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个人才是真正左右斗争结局的人。”
左右斗争结局……
什么人会有如此的实力?
她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抬头时,他的手掌再度揉上她的脑袋,“还说不在意,看你的脸色,真难看。”
“你故意的。”她翻了个白眼,瘪了瘪嘴巴,“拿话吓我。”
“开开玩笑嘛。”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调转马头奔袭而回。
就在马匹靠近篝火营地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勒住马缰,反而一夹马腹,马蹄飞踏,朝着篝火狂奔而去。
她眼见着速度越来越快,即将撞上篝火堆,手中紧紧的揪着坞恩崎的衣服,埋头在他的怀中蜷缩成一团。
“啊……”尖利的叫声划破天际,在马身一跃而起的时候戛然而止。
马落地,男子爽朗的笑声扬起,散落在她耳际。
她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
跳下马,他绅士的伸出手,含笑相对,“圣洁的孔雀翎,需要我抱您下马吗?”
他这该死的记性,也太好了吧?连她都快忘记的随口称呼,他居然牢牢的记得。
“我记得绅士的行为,是以身为蹬让我踩着下马的。”她高傲的抬起头,挑衅的回嘴。
“呃……”蓝色的双瞳笑眯眯的,居然放开缰绳,转身而行,“我不是绅士。”
可怜的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被抛弃在了马背上。
“别走啊。”刚抬起身体,马儿不安的动了动,她又赶紧坐了回去,一动不敢动,可怜兮兮的呜咽着,“回来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扑出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俄罗斯宫廷里的奥洛夫虽然莽撞讨人厌,但是绝对没有此刻那种让人欲哭无泪的嬉笑随意,让她恨的牙痒痒。
脚步站定,他噙笑回首,“名义上来说,我是渥魃希的安达,而你是侍卫,扶你下来可以,今夜你伺候我。”
玛丽隔壁的,她伺候他?
书上的穿越都是呼风唤雨称王为帝的,为什么她就是个做奴仆的命?就连他都要欺负她么?
“坞恩安达。”巴特尔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行来,对着他弯腰行礼,“他是侍卫,理应和侍卫同帐篷,您是主子,可不能主从不分。”
弹了弹手指,他不满意的皱了下眉头,“我喜欢叫坞恩崎。”
巴特尔硬邦邦的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坞恩安达,羊肉已经烤好了,请您入席。”
坞恩崎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巴特尔一眼不发,只是用一双铜铃大眼望着他,执意着。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间,马车的阴影中行出一道飘逸身形,在火光中渐渐明亮,清雅的手指伸到马鞍边,“过来,给我更衣。”
借着他的手一跃而下,她屁颠屁颠跟在渥魃希的身后,耳边依稀听到一声咕哝,“她是侍卫,应该和你们同帐篷,你怎么不和你家主子去说?”
回答的话,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语调,“他是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