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宫到夏宫,庄严到奢华,一座宫殿仿佛高高在上让人不敢逼视的白牡丹,一座宫殿处处艳丽四射犹如胜放的红玫瑰,不同的感觉,却是同样油画质感的层次,骄傲高贵。
金色的巷道,优雅的人慢行着,身后的叶灵绯小步的跟随,脚步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两旁的侍卫立正挺胸,在他们行过时恭敬行礼。
高高的门扇紧闭着,渥魃希停在门前,低声吩咐,“你在这里等我。”
点头称是,叶灵绯看着大门从紧闭到打开再到紧闭,看到女皇身边的夫人退出大门外,在大门闭合的瞬间,明丽的身影投入清朗的怀抱,刹那掩在门扉之后。
光影投射之下,人影重叠。
叶灵绯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先开始还能谨守姿态的站着,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欣赏门上的雕花和图案,但时间一长,她连房门上条条纹纹都多少线都数了个清楚,却还是不见渥魃希出来的身影。
动了动胳膊,扶着酸软的腰,她开始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步子。
踢踢腿,偷眼瞅瞅身边站立的守卫,发现无人制止她的行为后,动作渐渐大了起来,揉肩转腰,蹦蹦跳跳。
这样又磨蹭了半个小时,还是看不到渥魃希的身影,她开始四处转悠,走走看看。
这里是女皇下榻的私密内宫,除了最亲近的侍卫,谁也不能靠近,叶灵绯也是如此,少不了一堆的好奇心。
正对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如同所有欧洲宫廷一贯的习俗,是掌权者的宫装图。
一比一比例的图画上,年轻的叶卡捷琳娜女皇身着华丽的宫装,手中折扇斜斜 垂下,丰腴的面颊微带娇羞红润,侧身抿唇,噙着笑容。
应该说,这不是一张标准的宫廷画。因为宫廷画中的人物,是不允许带笑的,要的是优雅端庄,要的是高贵威严。可这画中的叶卡捷琳娜女皇不仅笑了,还有些放肆的拎着一截裙摆,露出下面的高跟鞋,回首间青春洋溢。
女皇是有年轻时画像的!
这是叶灵绯的第一反应,因为她看过的无数图片,从未见过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年轻时期的画,有的都是中年之后的油画。
这幅画应该不是欧洲宫廷师画的!
这是她的第二个反应,欧洲的宫廷师尊崇的是贵族的绝对优雅,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更别提这种不合时宜的姿势。
这,是一幅瞬间表情的捕捉画!
若非对女皇绝对的熟悉,是绝不可能在瞬间的表情绽放时画的如此传神,色彩的选择,大片的晕染,勾勒了一个清新的画面。
她慢慢的贴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女皇的画像?”
“是的!”门口的侍卫小声而恭敬的应着,“是女皇特地吩咐挂在这里的。”
这里,是极少数人才能来的地方,如果是为了隐藏画上的不合规矩,她不该大张旗鼓的挂在墙上,如果是为了炫耀这画的传神,这里又似乎欣赏的人太少了。
唯一的解释是,她对这画有莫名的情结,希望人看到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要自己经常看到,却又不挂在最常住的冬宫卧室。
矛盾啊矛盾……
“知道是谁画的吗?”她好奇的询问着卫兵,想要知道更多的秘密。
画上的女皇太年轻,年轻到可以推断出大概是在刚到圣彼得堡那一两年间的事,那是什么人会如此重视如此亲近,画下这般生动的女皇?
“不知道。”
卫兵简短的回答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她在画的左下角,被油彩覆盖之下的暗纹中,看到了一个简短的签名。
这么多年无人知道,不是因为他们没看过那个签名,而是因为他们看不懂,那流畅的简笔,分明是蒙古字体的——渥魃希。
是了,巴特尔大哥说过,汗王和女皇之间,曾有段互相扶持的青涩年少,看画上的女皇多么清纯可爱,不知那时的渥魃希,是否也是少年的如风飞扬。
只一幅画,就让她浮想联翩,青梅竹马、患难与共,还有……再续前缘。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转动目光,懒散的踢着腿,“我去外面等汗王。”
总觉得宫殿太大,太高,厚重的遮掩了阳光,呆久了身上阴森森的凉,所有的美景都被细致布置过的,就连花花草草也是精密的修剪,或许只有大门前的一缕阳光,是最纯净的美。
靠着立柱,身体窝在小小的一角,沐浴着阳光的温暖,猫儿般的蜷缩着。
该死的渥魃希,就只管自己的亲密缠绵,丢她在门口一直等,就他那小身板,也不怕一时激情玩废了。
一边鄙夷着渥魃希,一边转动眼神百无聊赖的欣赏景色打发时间。
绿叶葱葱,玫瑰娇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安宁的气息弥漫,让她很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周公召唤她的朦胧中,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散乱在风中,听不清晰。
叶灵绯揉揉耳朵,转了个方向,想要继续自己的瞌睡。
“我家主上……汗王……”
像是午睡的狗儿般,她耳朵一抖,警惕的抬起了头。
“希望您……感激不尽……”
爪子挠上面前的花叶丛,小脑袋悄悄的探了出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两个人,在回廊的转角处小声的交谈着,因为是转角,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而背影对面的人,却被转角的墙壁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能看到的这个背影,穿着俄罗斯的军装,笔挺高俊,金发在阳光中熠熠灿烂。
风微微的吹,声音在凝神间,听到有些清楚,但是这清楚带来的,是更加震惊的后果。
“我家主人曾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特地带来主上联合的邀请,希望能与您一同对付他。”来者说的是俄罗斯语,但是字音间明显有着艰涩,说的很不熟练。
但也就是这种晦涩的吐字,让叶灵绯无法判断含糊的声音间,这个人的身份。
“你主上?”军装的背影淡淡的问了句,没有太大的兴奋,也没有什么激动,平平常常的漠然。
奥洛夫!
叶灵绯心猛然紧了下,手指抠着面前的花叶,屏息不敢呼吸,全神贯注的听着。
“您应该知道土尔扈特部真正的掌权人就是我家主上,而渥魃希对主上的威胁和对您的威胁是一样大的,希望您能看在双方同仇敌忾的份上出手相帮。”
主上!?是策伯尔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奥洛夫声音冷冷的,似是不太有兴趣,“而他若是拿到土尔扈特部的权力书,只怕你们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我一个人做事你们主上得好处,出了纰漏女皇追究的是我,你认为我会这么傻吗?”
艰涩的嗓音完全没有受到他话语的影响,低声嘿嘿一笑,意有所指,“您真的不觉得威胁吗?那您何必在比试上下令用不光明的手段?”
奥洛夫双手抱肩,声音更冷,“说完了吗?女皇即将召见,我要走了。”
“女皇不是正在私下召见渥魃希吗?已经单独相处两个小时了。”对面人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您贴身保护女皇,会不知道女皇现在和谁在一起吗?”
深邃的眼睛窒了下,对面人不依不饶的说着,“难道你想看着渥魃希坐上王夫的位置?您不怕您这些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从此被赶出冬宫?”
半转的身体停了下来,奥洛夫沉吟着,“那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他在宫中我们无法下手,只需要您想办法引他出宫,其余的事情自然由我们来办。”来者压低声音的一句,还是被伸长了脑袋的叶灵绯听了个清楚,只可惜,她的角度,无论怎么伸脑袋,也看不到对方的脸。
“我考虑下。”奥洛夫面若寒霜,不再给对方任何说服的机会,掉头转身朝着内宫行去。
叶灵绯小心的转动身体,将自己隐藏在花坛之后,目送着他走入大厅,稍等了等,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两人刚刚谈话的地方摸去。
等了数秒,探了下头。
眼前空荡荡的,看到的,只是阳光一片,花草摇曳,人影却是半个也无。
果然,那人已经离开了。
他,应该是土尔扈特部的人。陌生的黄种人面孔,是没有办法在沙俄皇宫立足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跟随渥魃希来到这里的某个人。
只可惜,刻意压低的嗓音和不纯熟的俄语,让她无法判别对方确定对方究竟是渥魃希身边的谁。
是谁,究竟会是谁?
本以为刚刚经历过一场暗斗之后,一切会稍有平静,却不想是风云迭起,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要赶紧告诉渥魃希,不仅仅是要留神奥洛夫,不仅仅是要留在宫中保护自己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将这个人揪出来。
想到这,她迅速的转身,朝着大厅奔去。
就在她举步的瞬间,身后的肌肤忽然一凉,一种诡异的感觉从背心处爬起,不寒而栗。
可惜,来不及回头,一个强壮的臂膀从身后箍上了她的颈项,强大的力量猛烈侵袭,顿时让她眼前一黑,呼吸不能。
她,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被人勒断的声音,大脑瞬间缺氧,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只剩下残存的思想,凌乱掠过。
该死的,这个人没走。
她不想死,她还没回家,还没赚够钱,甚至……还没有一个男朋友。
最后的影像,定格在清朗飘逸的身形上,俊美的笑容清泠泠的挂在唇边,衣袍如月,辉冷大地。
早知道那天,就亲久一点。
“叮……”仿佛是武器出鞘嗡鸣,寒风刺破空气,如同割裂皮肤的疼,越过她的肩头,直刺她身后的人。
手,从她的咽喉处略松,手指间飞弹出匕首,迎上。
“沧……”交击处,颤声绵绵不绝,在她的耳边炸开。
她挣扎着,双手抠着自己的咽喉处的手,大口的呼吸着,眼前依旧黑色一片,只觉得喉咙口火烧似的疼。
想要叫,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体犹如破麻袋一样被拖拽着,脚下无力的点着地面。
当闪烁的金星在消退,她的视线渐渐恢复,看到的却又是一个奇怪的场景。
面前的男子,穿着雪白的宫廷衬衫,手中的西洋剑挥舞凌厉,不是欧洲剑术的精巧,而是类似于中国剑术的大开大合,招招带风,直取钳制她的人。
而他的脸上,更是奇怪非常。竟然套着中世纪骑士的头盔,头盔上的缨穗在进退间晃动,怎么看都有些可笑。
但是他手腕间的姿态,超越了一切,只让人记得那空中漫天剑影,还有剑影后从容的步伐。
叶灵绯艰难的转动着脖子,想要看到背后人的容貌,如果她没有估计错,此刻挟持她的人,一定就是埋伏在渥魃希身边的奸细。
但是她刚动了下,脖子上的手就勒的更紧,火烧般的感觉又一次在颈项间蔓延,她只能看到两只袖子,蒙古长袍的袖子。
这身服饰,她几乎天天都看到,只要是渥魃希身边的侍卫,人人都是这样的长袍,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对面头盔人的手抖动更快,招招都刺向她的脸颊和颈项边那条钳制着她的胳膊,速度中,对手不断同样挥舞手中的匕首回击,姿势同样简单利落,不愧是汗王身边的护卫。
但是,他忘记了一点,他带着一个沉重的累赘,还是个不合作的累赘。
挣扎间的叶灵绯,狠狠的跺了下脚,正踩上身后人,就在对方动作微滞的刹那,头盔人的剑锋已至他的手腕。
“嘶……”很浅的裂帛声中,身后人快速缩手,只有这细小的声音,被她听到。
不过是短短的十数秒,两人交锋数招,很快,也很轻微。
背心一股大力推动,叶灵绯踉踉跄跄的朝前扑跌,身后人转身拔腿,纵入花丛间。
身形不稳的她,艰难的转身,想要在最后一瞬间,看到对方的姿态。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手轻巧的揽上了她,她的身体撞上宽厚的胸膛,双手贴着对方的胸口,投怀送抱般。
只有脸颊,不甘的望着身后。
宽厚的肩膀,高壮的身体,几乎是渥魃希身边侍卫的统一特色,在宽松的蒙古袍的掩饰下,看不到更多的特点,转眼间,人从花丛间掠过,很快的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看到,等于没看到。
可惜,太可惜了。
捡回一条命的她,声声咳嗽着,每咳一下,喉咙都是无比的疼痛,全身无力的她艰难的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张开唇,“谢……”
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楚语调,她再度深深的吸口气,想说什么。
就在肺被空气装满的时候,她挺起的胸膛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一个暖洋洋热乎乎的东西包裹着她小小的丰满,手心的热度正通过薄薄的衣衫沁入她的肌肤。而那暖暖的东西显然也有些不安分,捏捏、不确定的再捏捏、还是不确定的捏捏。
低头……
一条胳膊圈抱着她,却因为她瞬间侧身的原因,大掌的停留处正是她的胸口,一手包一个,还有些填不满。
“啊!”她挣扎起身,一巴掌想也不想的甩了出去。
“当……”
“嗷……”
手掌打上铁皮的清脆和她的哀嚎同时飘起,她抱着手腕,掌心中一片通红。
痛、好痛
武士头盔之后的眼睛弯了下,胸口闷震,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冲动和呆傻。
站起身,头盔怪人头也不回,朝着奸细逃跑的方向,也是极快的离去。留下叶灵绯,望着那背影,疑惑不已。
那双头盔后的眼睛,是蓝色的
还有雪白宫廷衬衫下的裤子,是属于俄罗斯军队的制服。
那个奸细是谁?
这个头盔人又是谁?他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谜团,越来越多。她的头,也越来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