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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1)

一个月以后,周一的晌午。

胡乖乖在家睡觉,睡得很沉,也很香,此时的天,了无春意,夏天的风一阵阵,卷着温热和蝉叫声,窗外晴天白日,处处忙碌,没有闲着的人,更没有闲着躺床睡觉的,即使有,也是有病的人,躺在医院里,或是躺在宾馆里的。胡乖乖退学以后,每天睡得很足,吃得很少,过着猪圈般的日子,每日如此,可惜身上没有长膘,毛发长了不少,嘴边的胡须愈发浓密,显得面目清瘦很多。胡建明和黎萍看在眼里,愁在心上。

那天,办公室里,胡建明签了胡乖乖的退学报告,回家以后,胡建明有了别的挂念,每日多思,思虑着李大红所说的,不由神控,想起叶慧群,想起叶慧群曾经怀孕。那日,胡建明从李大红那里得知一切,震惊差点从灵魂飞出,额上惊出细汗,心跳如鼓,神乱犹如走火入魔,忘了钱财如身上的肉,割了二两都不觉得疼,给了李大红,这疼如身上的二两肉六千多块,不仅是为了给胡乖乖补过,更是封口。

这一个多月,胡建明看着胡乖乖日日消沉,夜夜颓废,懒得说教,任由如此下去。黎萍回来以后,日子过得比往常平淡,但多了些凝重,这凝重来于时而的眼皮跳跳,眼皮一跳,黎萍心生不稳,免不了第六感乱想,自从与叶慧群偶遇以后,黎萍乱想没有最乱,只有更乱,乱了一个多月以后,终于不乱了。

一天早上,胡建明去了村部,胡乖乖在家睡觉。黎萍忙里忙外,没有停歇,额头上的汗液抹了一层又一层,没有累感,家里两个男人,一个很忙,村长不是官,胡建明只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更不是官,却比当官更上心,即使回到了家,不为别的,只为讨口饭吃。胡乖乖却很闲,闲得只能睡觉。黎萍无奈,管不了老的,儿大不由娘,黎萍也管不住小的,只好都不管。黎萍忙到中午,饭菜上桌,把胡乖乖叫了好几遍,都可以把死人的魂魄喊回来,却喊不动胡乖乖起床,黎萍气上心头,独坐桌边,一人吃饭,这时,黎萍手机响了。

黎萍一看是陌生号码,心里有了准备,十有八九是胡建明在村民家里喝多了,主人家打来的电话。黎萍接通后,说:“我家胡汉三是不是在你家又喝多了?”

胡汉三是黎萍对胡建明的专属称呼,这个专属称呼是结婚以后才有的,婚前黎萍称胡建明为哥哥,而胡建明称黎萍为妹妹,婚后却变了,黎萍改叫胡建明为胡汉三,胡建明也改口不叫妹妹,而叫老佛爷。每次胡建明喝醉一回家,黎萍就火,胡建明酒量不行,还爱喝,但自控力挺强,每次喝醉从不在外丢人,更不吐在别人家里,都是忍到回家,吐在家里,胡建明酒后大吐,难受跟犯了毒瘾似的,哭天喊地说下次打死都不喝了,第二天,胡建明一觉睡醒,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每当别人请客的时候,酒杯一斟上,胡建明比猪八戒见到花姑娘还要忘形,敞开肚皮,咧开大嘴,喝得跟婴儿吃奶似的。

黎萍张口吼道,一两分钟后,电话里传来娇弱的鼻息声,黎萍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却听出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女人的声音。

“喂,是黎萍吗?”

“我是啊,你是谁啊?”

“我是……是叶琳啊。”

“哦……”

黎萍惊了一声“哦”,叶慧群声音不仅很低,还很弱,像是被掐着脖子似的,有气无力地说着。黎萍忙着说:“你怎么了说话这样啊,你怎么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什么事?你说吧。”

“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孩子,我现在病得很重,我怕时间不多了,我不求能见到我的孩子,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想知道他活得怎么样就可以。”

黎萍听后,说不出话,耳里轰鸣,情绪控不住,心肠悲动,凄然而下的抽痛乱了平稳的呼吸,噩耗忽来,黎萍泪如雨流,说:“我知道了,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你要好好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发现得太晚了,是乳腺癌,已经晚期了,我一辈子只爱过一个人,结过一次婚,却没有好好珍惜做母亲的机会,虽然生过孩子,却被我抛弃了,我现在很后悔,当年我和你一起把孩子送到孤儿院的,所以希望你可以帮我打听打听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黎萍静静听着,满目是泪,正要说话,叶慧群却把电话挂了。黎萍再拨打,已经关机了。黎萍忽生心疼,乘车去了南中,临走时,给胡建明发了一条信息。

叶慧群病重在床,诊断结果是乳腺癌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开刀化疗不仅无用,还增添疼痛,叶慧群鼻孔里插着细管,鼻息时急时缓,身上各处的导管都已卸下,整个人陷入半昏迷,她面黄枯瘦,浮肿难消,喃喃自语着:“孩……子,孩……子。”

病房里前来看望的人,无不心生悲凉。周青春坐在枕边,与叶慧群手手相扣,手心里的温暖似心一般灼热,看着叶慧群的眼睛布满血丝,眼里的叶慧群像一朵凋零芬芳的花儿,光华掉尽。叶慧群生命渐渐薄弱,周青春跟着变弱,情绪难控,失声落泪。

马斯文抹了一把眼泪,安抚着周青春,说:“叶老师工作一直很努力,很多班主任都比不上,到现在还惦记着班里的学生,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真是……”,马斯文说着说着,泪流了好几行。

黎萍到了南中,去了病房,看见叶慧群卧躺在床,难受于心,扑面过来,抓住叶慧群的手,哭哭泣泣。

叶慧群眼皮微开一线,看见黎萍,伸手把其他人支走,挪移着脸,看着黎萍,与黎萍目目相望。

胡乖乖睡到下午一点多,醒来第一件事是点上烟,闭目吸着想着,退学在家已有一个多月,虽然浑浑噩噩地过着似猪一般的日子,却没有猪的思想,猪的思想是活着就是为了吃饭,而人的思想是活着是为了吃好的。当今社会,不缺吃的,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向上,不是因为家里缺吃的,而是缺好吃的,更是羡慕别人有好吃的。即使胡乖乖现在是个废人,也不会饿着,更不会饿死,但心里很不平。凡是过了十八岁的人,没有上学,没有工作,没有结婚,吃的都是父母的,就是吃嗟来之食,胡乖乖已过十八岁,退学在家,没有找工作的打算,更不想过早结婚,吃了一个多月的嗟来之食,却吃不下了,很想做个有意义的人,胡乖乖想了一个多月,才想明白做什么样的人才是有意义的,有意义的人不是成就大事业,也不是成为大人物,而是父母的一句“我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一根烟后,胡乖乖一个多月的思来想去有了定论,他起床洗漱,吃了午饭,吃过饭后,胡乖乖发现爸妈都不在家,没有多想,骑着摩托车去了理发店。

胡乖乖到了理发店,坐下后,看着镜面上的自己,头发长得都可以扎个辫子。胡乖乖与镜子里的自己相视,有种眼生,与往日相比,判如两人,发长过耳,嘴边胡须虽然浅浅,但长了不少,近一个多月,胡乖乖极少照镜子,连洗脸都简化许多,通常在眼角处抹抹完事,发型一天一个样,都没有重复过。胡乖乖退学以后,免不了颓废,日子过得跟行乞似的,邋遢至极,顾不上梳洗头发,即使梳洗再好,也只能自赏。每个人都在乎自己的容貌,其实更在乎的是别人的眼光。胡乖乖眼睛久久不眨,目光闪闪,落在镜面上,如细光停在水面上,细细的温柔急急而过,细眼看遍,眼中盈满柔润,亦有不舍,似有踌躇,看着镜面最后一眼蓬头垢面的自己,越看越烦。人的眼睛是有毛病的,而这个毛病是奇特的,不管什么,看久了就会生厌,正因为如此,别家的老婆是最好的。

胡乖乖决定洗心革面,做个有意义的人,虽然胡乖乖不是坏人,但决心下得跟做尽坏事以后自省似的。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的明确之分,好人是相对的,从来都没有满分的好人,只有及格的好人;而坏人是绝对的,而绝对的坏人不是人,连禽兽都不如才是坏人,因为禽兽都有反哺之恩。

胡乖乖面向镜子,眼不眨动,眉不皱动,目中幻影重重。只听见剪刀喀嚓一响,剪落的一大把头发,飘落在脚下,沾满脸面,胡乖乖目色幻化,过往如影闪闪现现,时隔不久,却有了时隔很久的感触——回忆,人一旦开始回忆,哪怕隔了一天,甚至只是隔了一秒,都会变成曾经,再也不是现在。

头发是心头长出来的烦忧,剪不断理还乱是李清照的心愁,而今是胡乖乖长出来的烦忧。胡乖乖剃发,如同剪了过去,头上清凉,心间敞亮,头发只剩下三毫长,脚下全是零零碎碎,胡乖乖换了发型,换了心情,仿佛也换了心,出了店门,骑车回家了。

晚上,黎萍回家很晚,胡建明更晚,比黎萍还晚回家。胡建明看见黎萍眼睛肿肿,像是哭过,脑筋没有转弯,断定是胡乖乖气的,便把胡乖乖喊来。

胡乖乖一来,胡建明懵了,差点笑了,说:“你什么时候剃了个光头啊?你想干什么啊?”

“我想当兵。”

黎萍惊起眼皮跳了一下,胡建明也惊了,怒火熄了,说:“啊……好,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