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你许我的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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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香君——罗带同心结未成(2)

香君将百金交予李贞丽,与侯方域欢欢喜喜入了媚香楼上的新房,一连三日,侯方域都留在媚香楼中,李贞丽豪气,闭门谢客,在楼中摆了宴席,请自己相好的姐妹,以及与李香君相熟的姑娘畅饮美酒,只为庆贺侯李二人百年之好。

李贞丽做事极周全,当时侯方域南归没有固定居所,借住在多位朋友家,李贞丽知道他手头不宽裕,也不要求他买楼与香君另居,早早收拾了二楼的厢房,用作两人住处,侯方域分外感激,自觉那百金赠与仗义豪爽的义母,实在应当。

快活日子过了几日,李香君突然想到借聘礼的友人,之前摆酒媚香楼,请来的客人都是秦淮河畔的姐妹们,侯方域的友人并没有前来的,故而决定买了礼物,与侯方域一道前往杨龙友家中,当面道谢,侯方域也觉应该,选了晴好的日子,携李香君坐车前去,两人到了杨龙友家门前,说明来意,杨龙友让下人看茶备饭,却不肯受两人的谢礼,这让李香君很意外。

“杨公子大义相助,百金并非小钱,一点谢礼只怕怠慢了,请您一定要收下。”李香君言辞诚恳,“若是礼物轻薄,杨公子只管直言,我们二人还有余钱,定当准备妥当再送来感谢,所借百金,待夫君回到京城,一定如数奉还。”

“姑娘误会了,我与朝宗兄弟相称,怎会嫌弃礼物呢,”杨龙友这才和盘托出,“其实我不受不是因为礼薄,而是这百金不过是借我之手助了两位,真正大义相助的,另有其人啊。”

“助人还要借他人之手?”李香君想来想去,不明原委,“请杨公子如实相告,此人是谁?我与夫君须要酬谢才是。”

“这个人,也是媚香楼的常客,”杨龙友说出了一个名字,此人与他其实并不熟识,几天前,那人让下人送来百金,说待侯方域来家中借钱时,将百金转赠与他,杨龙友早从其他友人那儿得知了侯的窘迫,也乐得帮忙,便应承了下来,人家本意是想不留名,但今日新婚夫妇谢上门来,自己不说倒不厚道了。

侯方域闻听此人名字,表情严肃了许多,他还来不及说什么,身旁的李香君却猛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香君,那阮大铖与我父亲同朝为官,从前见过几次, 我真没想到赠钱财的是他,”侯方域有些疑惑,“我与他并不熟,他又如何得知我们的事?”

“你与他不熟,我却熟得生厌,”李香君生气地说道,“他从前来媚香楼,还打我的主意呢,这个人,不可结交,你趁早把钱还了他,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我先去见见他,若要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那些钱已经给了你义母,我又从何处筹那么多钱来?”侯方域安抚香君道,“放心,不管如何,我会处理好一切。”

侯方域的话说得为时过早,他确实处理了,却没能处理好,阮大铖素来与复社成员势不两立,这次出手相助,不过是想拉拢侯方域,让他成为自己的同党,侯方域此时家中不复往日风光,阮大铖在朝中却是风生水起,若与他交好,前途自不必说,侯方域面对这样的条件,免不了犹豫,可是他又想到李香君斩钉截铁的话语,以及对阮大铖深恶痛绝的表情,究竟作何决定,他十分为难。

就在侯方域犹豫的时候,阮大铖派人催促,迫使他尽快做决定。侯方域遮遮掩掩的模样引起了李香君的怀疑,她盘问再三,得知侯方域竟打算入僚,与阮大铖同流合污,不禁怒火中烧。李香君是个烈性子,她顾不得此举会伤及两人感情,伸手拽下头上玉簪,将之狠掷于地,玉簪立时碎成几段。

“夫君若与那人品低下的人同流合污,我们夫妻情意如同此簪,”她也不多说,冷着脸转身走出厢房。

侯方域实在不愿失去李香君,于是硬着头皮回了阮大铖,表明自己不愿入僚的决心,阮大铖见此计不成,便露出泼皮的嘴脸,让侯方域三日来还出百金来,侯方域里外不是人,怏怏回到媚香楼,愁眉不展。

“那阮大铖是逼了你要钱吧?”李香君一改往日的温柔,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人,如何值得交往?我说了你便不信,今日也亲眼见了,你也不用忧心,我自由办法可想,不会让你为难。”

“如何想,百金可不是小数目,义母待我们殷勤,我也无脸面去寻她要,”侯方域很沮丧,想不到自己为了香君竟惹出这样多事情来。

“我早已告知了熟识的姐妹,她们入夜前会送自己的私房来,都是陪酒卖笑辛苦所得,他日积攒了金银要尽数归还。”李香君叹了一口气,“夫君,我们二人得此情缘不容易,要珍惜才是,助过我们的人,恩情千年记,那些虚伪矫情的小人,要时时提防,不可交道。”

侯方域连连点头,当天夜里,他带了香君的姐妹们积攒的私房钱,叩响了阮大铖的房门,阮大铖阴沉着脸,收下财物,怒气冲冲地看着侯方域消失在夜色中。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李香君说得没错,阮大铖的人品果真低下无比,没过多久,阮大铖给侯方域安了个罪名,逼着侯方域凄凄切切离开心爱的人,一路逃亡,与李香君失了联系。

李香君是个烈性女子,知道阮大铖存心为难,却咬牙不肯屈服,送别了慌乱离开的情郎,她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结束了陪酒抚琴,身不由己的风尘日子,让李贞丽为她寻了些糊口的活计,虽仍旧住在媚香楼,却洗尽铅华,当了值钱的首饰衣裳,只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三、人千里

侯方域一去数月没有消息,李香君苦苦熬着,幸好有李贞丽在旁宽慰,还不时拿出些财物来帮其度日,有时也托人打听侯方域的消息,却总是无功而返,时间久了,李香君自没了寻找的力气,只是靠着那柄扇坠,寄托相思,等待侯方域的归期,眼看着竟熬过了三年时光。

阮大铖自从逼走了侯方域,就时刻惦念着弄出李香君来,以此讨好自己要巴结的人。他近年仕途不顺,被免了官职,时刻都想着依托关系再次入仕,试图东山再起,寻觅许久,一个叫田仰的人进入了阮大铖的视线。田仰总督漕运军务,在金陵一带势力雄厚,阮大铖于是四处巴结,他不知从何处听说田仰对李香君有意,便带了迎亲的花轿,吹吹打打到了秦淮河畔,打算逼出李香君来,送给田仰为妾。

“今日外头怎的这般热闹,乱世之中,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嫁娶啊?”李贞丽原本陪着李香君坐在二楼临街的桌边饮茶,听到鼓乐声,不觉好奇,便探出头来观望,“哟,很是排场啊,迎亲的花轿都快到咱们这儿了,合该是哪家的姑娘从良,找了个非富即贵的人家。”

“与我们何干,这些时日我清静惯了,听那吵吵嚷嚷的,觉着烦闷。”李香君摩挲着手中的扇坠,想到昔日与侯方域恩爱的时日,不免怅惘。

“好生奇怪,我明明闭门谢客的,怎么那花轿停在楼下不走了?”李贞丽突然觉出不妥,赶紧离了阑干,转身跑下楼去看个究竟。

李香君听义母这样一说,也有些好奇,便站在李贞丽先前的地方,探出头去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她登时煞白了粉脸,楼下坐在高头大马上洋洋得意的,不是阮大铖还有谁。她慌慌张张缩回头来,却已来不及,阮大铖早知她日日守在二楼,坐在马上高喊香君的名字。

李贞丽开了门,无事一般笑着迎向阮大铖,打算说些好听的话,让他回去,她心知阮大铖是为香君而来,但是侯方域走时再三托付她照顾香君,且香君与她相依为命十多年,她断不会为了巴结权贵送出女儿去,只是阮大铖如今吹吹打打,带了众多的人来,她不免担心自己应付不了,以致香君被强行带出去。

阮大铖见了李贞丽,面色一凛,跃下马来。

“大人稀客呀,许久不来,或许不知,我媚香楼都闭门多日了。”李贞丽貌似亲昵,实则将阮大铖挡在门口。

“叫那李香君出来,今日有一桩好事,要说与她。”阮大铖开门见山,看到李贞丽不识趣,便要伸手推搡。

“大人,香君若是在,我岂会不做生意?我这楼里还有好几个姑娘,都等着吃喝呢,实在是头牌没了,开了门怕宾客们笑话,”李贞丽嘻嘻笑着,扯住阮大铖的衣袖,“我也是见钱眼开的,但凡有一丁点办法都不会不做大人的生意呢。”

“少在那里遮瞒,我都看见了,她就在楼上呢,适才探出头来张望,不是她能是谁?”阮大铖气恼地将李贞丽一把推开,伸手便要强行推门。

“住手,”李香君听到楼下的声响,不想让义母为难,她再次走到阑干处,看着楼下的阮大铖,“为何事而来?我李香君已为人妇,吹吹打打接的该是新娘子,此等美事无福消受!”

“一个青楼妓女,给你脸称你一声姑娘,你倒自抬身价,不可一世了,”阮大铖哼哼冷笑道,“侯方域四处逃难,说不定早已暴尸荒野,你们并无媒妁之言,不过是烟花地苟合男女,今日漕抚大人抬举,纳你做妾,你且梳洗下楼来,随我的花轿去田府,若是不然,我将你卖去去军妓,让你千人枕万人尝,生不如死!”

“我与侯方域相好,是两情相悦,虽无媒妁之言,却有盟誓见证,梳拢的聘礼也给了义母,已算从良,大人说我是烟花女子,不免失当。我夫君逃亡在外,生死尚未知,大人今日此举,逼妇再嫁,于理不容,”李香君振振有词,“当日逼走侯方域,今日逼死李香君,不过都是大人用尽的手段,若定要为难,不过舍却一条贱命罢了。”

“多日不见,嘴依旧利得很,”阮大铖挥挥手,“我倒要看看,若是用强,你今日能奈何!”花轿附近几个壮年男子随着阮大铖的手势,破门而入,眼看着就要上得楼来,李贞丽爬起身阻止,无奈已来不及。

“狗仗人势,我岂会遂了你的愿!”李香君冷笑一声,竟抱着绢扇从二楼跃下,直直落在阮大铖面前的石砖上。

“香君?”李贞丽见到面前坠下的女子,痛哭着扑了上去,“我的儿啊,何苦以死相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