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谜，若不由她来解开，只怕这辈子都不会重见天日，对凤于飞来说，是一种遗憾，对老谷主来说，亦是一种不甘。
戴小蛮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她抬起头看向芳歇，道：“若我帮你查出了，你便放了我，不再干涉我的生活。”她已经不想再被卷进这江湖里来了。见芳歇没有拒绝之意，她犹豫一阵，小声道，“还有，如果现任盟主如愿下台，你可不可以变回原来的孤容雪……”
“那救了我的人只是让我替孤家报仇，他助我重振孤家。”芳歇缓缓道，“但要查出盟主真实身份，让他下台，只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戴小蛮抿了抿唇，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这么恨现任盟主？”左晋之的确有些可憎，但他却把这憎恨表现得如此强烈。
黑斗篷下，露出的半面玉颜上的薄唇轻轻动了动，说了一句让戴小蛮怔在当场的话。
“因为孤家所有人，都是从骨子里憎恨左晋之的。”
马车颠簸，也不知行了多久。
戴小蛮倚着车帘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将她的头颠得撞上了车板，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
芳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戴小蛮刚要问什么时候才到，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一阵晚风吹过，入夏的天隐约可以听见一阵一阵的蝉鸣。
侍从将孤家山庄的大门缓缓打开，戴小蛮跟在芳歇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大人。”一道倩影停在二人不远处。
戴小蛮从芳歇身后探出头看去，一个一身素色罗裙、头挽精致发髻的少女正睁着水灵的大眸子看着芳歇。
是那个上次唱小曲儿的女子。
月光洒下，将芳歇拖曳在地上的暗红色长袍上的海棠照亮，黑色斗篷下缓缓传来他的声音。
“何事？”
玉灵遥抬头看了芳歇一眼，视线又落在他身后的戴小蛮身上，她微微一愣，然后低头道：“有贵客找上门来了。”
戴小蛮一愣，心里隐隐有种期待，她缓缓勾起嘴角。
芳歇也是料到了来人是谁，他淡淡道：“我不是让半荼和采菱说我不在吗？怎么还是留下了？”
玉灵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走吧，带我去见贵客。”芳歇继续向前走去。
玉灵遥抬起头，面上微微一喜，忙走在前面领路。
戴小蛮跟在芳歇身后，一时间将之前的所有琐事都抛之脑后。
走至一扇亮着烛光的门前，玉灵遥轻轻推开门，然后退在一旁。
芳歇缓缓走进门去，戴小蛮则是抬头看向门里，檀木桌前静静坐着的那个俊美的白衣公子，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钟奉月。
“亓官无月！”戴小蛮面上一喜，勾起嘴角从芳歇身后跑了过去。
芳歇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转眼间，她已经跑到了钟奉月身前。
钟奉月在看到戴小蛮后，缓缓勾起嘴角，如玉般的墨眸中划过一丝宠溺，他笑道：“原来是来这里了，叫我好找。”
文童看向芳歇，忙站起身子，黑斗篷下，不知他是怒是喜，文童微微一愣，随即微微低下头去。
钟奉月抬起头，看向一身暗红色长袍的芳歇，眸中泛上一丝微愠，他淡笑道：“不知阁下请走了在下的夫人，究竟意欲何为？”果然是他，上次那个买琴的人。
戴小蛮看了钟奉月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孤容雪的事。
云袖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红玉扳指，芳歇缓缓道：“请来帮些忙罢了。”
文童看了芳歇一眼，微微俯身低头道：“芳歇大人，这位是天赐教公子，钟公子。他是来找小蛮姑娘的。”
芳歇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既然是你请来的，那便招待着吧。”须臾，又道：“你退下吧。”
“是。”文童脸色微微一变，低头应道。
文童退下后，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钟奉月勾起嘴角，看向芳歇，道：“孤家大公子请在下夫人来帮忙，可否看看在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的忙，好一并帮。”
戴小蛮看向钟奉月，隐约觉得他有些生气。她弯起嘴角，偷偷笑着。
芳歇并没有过多反应，他淡淡道：“钟公子若无事，明日找盟主之时，便一道去吧。”
钟奉月看向芳歇，见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眼中微微泛上一丝凝肃。
找盟主？他要找盟主做什么？
月黑风高，烛影摇曳。
戴小蛮静静地坐在桌子前，在马车上时困意上身，现在却清醒得很，也没有一点儿倦意。
坐着实在无趣，戴小蛮走到门前，欲要去找钟奉月，刚推开门，一道人影便迎面走进，戴小蛮一愣，抬头看去，是一身暗红色长袍的芳歇。
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从头到脚笼罩起来，绣着海棠的暗红长袍拖曳在地上。
“孤……芳歇……”戴小蛮怔了怔，想要叫出孤容雪的名字，却又刹住了，临时改了口。
芳歇走到檀木桌前，鎏金香炉白烟直上，烛火摇曳，照得人影都是晃动的。
云袖下，指节修长的手轻轻将身上黑斗篷解下，如水般倾泻而下的墨发披散在身上，那张绝美的脸露了出来，略带一丝哀伤，蒲扇般的睫毛落下。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她刚要说话，就见芳歇缓缓抬起眸子，深潭般的眼眸望进她的眼里，他淡淡道：“我和孤容雪，到底谁才是真的？”
戴小蛮愣住了，她抿了抿嘴角，看着他道：“在我看来，孤容雪永远是真的。”另一个意思，是在说芳歇，永远不会比过孤容雪。
暗红色的身影微微一顿，芳歇缓缓闭上深潭般的眸子，道：“孤容雪那般懦弱，任人利用，那便是好人吗？”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他，小声道：“可是孤容雪永远不会利用别人只为自己而活着。”
芳歇缓缓睁开眸子，看向戴小蛮，淡淡道：“我和孤容雪，只能活一个。孤容雪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没有孤容雪了，只有芳歇，知道了吗？”
戴小蛮抿着唇，轻轻锁起眉头。
孤容雪不会死，孤容雪明明就是他自己，他为什么要把那个自己忘掉，去做一个他以前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她咬了咬牙齿，看着他，道：“你永远也不能代替孤容雪，孤容雪是好人，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转身跑走，欲要拉开门，就听身后传来芳歇有些哀伤的声音。
“小蛮！”
戴小蛮顿住了，她猛地转回头去，只见他怔怔地看着她，长如蒲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深潭般的眸子中满是痛楚，此时此刻的芳歇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竟有种不堪一击的脆弱流露……
戴小蛮缓缓向他走去，轻动小菱唇，喃道：“孤容雪……”
芳歇忽然将她抱住，戴小蛮木讷地任由他抱着，身子支不住，跪坐在了地上，芳歇如水的墨发落在她的身上，绣着海棠的暗红色长袍拖曳在地上，玉润凝脂般的容颜上，长睫落下，薄唇轻轻喘息……
“小蛮……”
一室哀伤，一世思恋。
月光皎洁，楼宇前的空地上，一抹素色倩影静静地抬起头看着二楼透过纸窗传出的烛光。
灵动的眸子轻轻一颤，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头青丝用玉饰轻轻挽起，秀美的脸上满是伤心。
玉灵遥伸手捂着嘴，静静看着二楼，心隐隐作痛。
她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与他有什么结果。
但尽管是这样，喜欢上了，便就是喜欢上了。
谁也不可能逃避得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