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痛从钱票中抽出一张,抬头看向钟奉月,一脸的狠下心下定决心的模样,坚定道:“我再去找秦老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进一些那样的琴,如果都能卖出去,我们就可以改行当商人了!”一说到钱,戴小蛮便是精神抖擞,恨不得多遇到几个刚才那样出手阔绰的客人。
钟奉月低头看着她,嘴角扬起,道:“琴只有一把时,才能显出它稀有的价值,娘子不妨多进一些不同的琴,说不定把把都能卖个好价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戴小蛮一脸敬佩地看着钟奉月,点头道:“亓官无月,想不到你也这么有商人头脑……”
钟奉月弯唇笑着,心里却在想着,这句话怎么那么不对味,到底是在夸他还是贬他。
戴小蛮踢开挡住出口的凳子,转头看了钟奉月一眼,摇了摇手,笑道:“我去找秦老板了,你先看着店,若是有人来买琴,你就把我刚才说的那些用上!”说罢,提着罗裙转身跑走了。
钟奉月笑了笑,待到她人影不见时,笑意渐渐被担忧淹没。
刚才那个人,竟然就这么丢下一万两买一把小小的琴,意图并非只是买琴这么简单,只怕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晴空一碧,风和日暄。
戴小蛮站在一家大琴铺门口探着头向里面看去,店里摆着数把精致的琴,时不时传出一声清越悠扬的琴声。一个身穿柳色长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低头轻抚一把朱色琴,戴小蛮在看到他后,面上一喜,忙招手道:“秦老板!”
中年男子抬起头,俊颜上带着一丝沉稳之意,不论是气质还是装束,都具有商人风范。在看到门口之人时,微微一顿。女子一身碧色罗裙,秀美的桃心脸上一双有神的杏眸,一头青丝用一根银簪挽起,不算绝色的长相却有着一种别样的韵味。
他直起身来,拂袖浅笑道:“戴姑娘,又是来看琴吗?”
戴小蛮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她抬头看了眼周围,然后将视线落在秦长卿身上,她勾起嘴角,道:“秦老板,我都已经嫁人了,怎的还能叫我姑娘?”
秦长卿不禁轻笑,低头看向她,道:“那我该改口,改口叫什么夫人?”
戴小蛮想了想,看向秦长卿,笑道:“亓官夫人,叫亓官夫人。”
亓官夫人?
秦长卿不禁笑了,他抬头看向店内的琴,又看向戴小蛮,道:“亓官夫人,之前刚挑了一把好琴走,现在又要来挑琴?你这生意,可真是让秦某羡煞不已了。”
戴小蛮走在店里打量着每把摆出的琴,听了秦长卿的话,她转过头来,看向秦长卿,弯唇道:“得多亏了秦老板的好琴。”说完,视线落在手边一把华美的琴上,她抬头看向秦长卿道:“秦老板,这把琴可有人定下了?”
晌午时分。
戴小蛮一手抱着琴,一手提着饭屉跨过门槛走进店铺,抬头就见一袭白衣的钟奉月,听到了动静,他转身看向她。
钟奉月勾唇一笑,轻道:“娘子回来了。”
戴小蛮微微一笑,将怀中琴放在一旁,转身走至桌前,将饭屉打开,把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她边摆边问道:“今日可有别的客人来买琴?”
钟奉月点了点头,拿过筷子,将筷子整齐地摆在瓷碗边,他抬头看向戴小蛮,道:“有几个人来看了琴,其中两个买了两把一样的中等琴去,我见后来的那个锦衣富贵,像是富家子弟,便抬高了一倍价位卖给他了。”
戴小蛮听了,不禁弯起嘴角,她抬眸看向钟奉月,道:“亓官无月,你还真有从商的天赋,不去当商人可惜了。”饭菜摆好,戴小蛮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拿起瓷碗旁的筷子。
“娘子过奖了。”如玉般的墨眸流转着惊艳的光泽,他伸手端起瓷碗,笑道。
夹了一筷子卤肉尝了尝,味道正好,香味浓郁,戴小蛮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想不到秦老板推荐的街头那家客栈卖的卤肉这么好吃,下次得多问问他还有什么好地方。
钟奉月拿起筷子,抬头看向戴小蛮,红润的菱唇微微抿起,轻道:“对了,娘子,唐家出事了。”
唐家?
戴小蛮停下了筷子,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钟奉月,问道:“怎么回事?”唐家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更何况还有武功过人的唐岛主在,就算有人滋事,对堂堂唐家来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挑衅,她咬了咬唇,道,“难道是盟主?”
钟奉月抿了抿唇,想起之前楚寻来时说的那些话,他看向戴小蛮,道:“并非盟主。听说是唐家与卫家就唐语嫣的事闹了点儿口角纠纷,岂料事情越闹越大,加上突然出现的苍南雁,卫家便和苍南雁联手陷害了唐家,唐家一夜败落,唐岛主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卫家与苍南雁联手?
戴小蛮怔了怔。卫家怎么会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竟与苍南雁联手陷害唐家?这两家不是世交吗?并且卫风公子一向为人正直,又怎会听苍南雁的话,去陷害唐家?难道是苍南雁从中教唆,一手策划了这出狠戏?
“万枯谷那战回去后,盟主一直在养伤,伤得极重,整只右手算是废了,身负这般重伤,江湖文案都处理不及,更别说分心去想谋害唐家的事。”钟奉月提起一旁茶壶,向身前空杯缓缓注入热茶,长睫落下,他轻道:“只怕这一切都是另有人在暗中主使。”
有人在暗中策划这一切?
戴小蛮低下头,抿了抿唇,她小声道:“为何要害唐家?”她以前听常贺说过,唐岛主在江湖上极少招惹是非,为人更是义气大方,要说结下仇家,那根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借着卫家和苍南雁这两把明刀在暗中陷害了唐家?
钟奉月放下茶壶,抬起眸子看向戴小蛮,他轻声道:“南星主之前就潜伏在盟主左右,盟主那边的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传至天赐教,天主将消息传下去后,再经楚寻告诉我。这些,都是楚寻传达于我的。”
南星主?
戴小蛮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抬头看着钟奉月,道:“南星主是谁?”
东星主是端木幽,北星主是江离,西星主是完颜梦,还有一个南星主,她却从未见过。
这个南星主,竟然这么神秘。
钟奉月看向戴小蛮,长睫轻扇,道:“南星主极其擅长易容术,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已经见过他了,他姓白,单名一个字,青。”
白青?
戴小蛮微微睁大杏眸,这个名字她未曾听过。还有,易容术,南星主竟然会易容术?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已经见过他,她见过那么多人,又怎么记得谁才是南星主?
沉默半晌,戴小蛮抿了抿唇,低下头去,轻声道:“亓官无月,我们不要管这些江湖上的事了……”江湖太乱,而她却只想好好过日子,不去搀和那些世道纠纷。
钟奉月抬头看向她,如玉般的墨眸静静地看着她轻抿的嘴角,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不管那些了。”
饭菜已经凉了,戴小蛮也没了什么胃口,她轻叹一声,抬眸看向门外。
京城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午膳后,戴小蛮静静地坐在门口,手托着脸颊,发丝飘落颈间,思绪游离。
“娘子,你可会弹琴?”
耳边响起钟奉月那清泉般好听的声音,戴小蛮不禁抬头看去。
一袭白衣的钟奉月怀中抱着一把紫木琴正向她走来,如玉般的墨眸下,鼻梁高挺,红润的菱唇轻轻弯起,有种说不出来的临仙气质。
视线落在那把紫木琴上,戴小蛮放下托着腮的手,抬头看向他,道:“大姐会弹琴,以前我也跟着学了点,但是后来好久没碰琴,如今已经记不得曲子了。”在提到大姐时,她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
钟奉月走至她身前,将紫木琴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琴面,一阵清越好听的琴声传出,余韵悠扬。伸手轻轻按住琴弦,那琴声便止住了,钟奉月抬头看向戴小蛮,笑道:“娘子若是感兴趣,我便教些曲子给你,这样可好?”
戴小蛮微微瞪大杏眸,不禁有些诧异,她道:“亓官无月,你会弹琴?”她只以为他剑法好,却没想到他也懂这些风雅之趣。
如玉般的墨眸含笑看着她,钟奉月在桌前拂袍坐下,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轻道:“天赐教的人必定都是些文武双全的人,琴也是我借着练剑之余的时间学的,不过就是学些皮毛,倒不足与那些琴师相提并论。”
天赐教的人都是文武双全的人?
戴小蛮睁着杏眸,没想到天赐教的人个个都这么厉害。忽然间,她勾起嘴角,走到钟奉月身前,歪头看着他,问道:“那北星主江离,也会弹琴?”实在难以想象那么一个风流弟子也会坐下来弹琴的画面。
听她这么一问,钟奉月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抬眸看向戴小蛮,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扇,笑道:“北星主书法好,倒是不曾弹过琴。”
哦?书法好?
戴小蛮眨了眨杏眸。想不到江离居然还会书法。她抬头看着他,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那东星主和西星主呢?都会些什么?”
钟奉月看向戴小蛮,红唇扬起,轻道:“东星主最喜欢箫,西星主喜欢舞。”须臾,又道:“南星主喜欢作诗,是个懂书之人。”
戴小蛮缓缓张大嘴巴。想不到天赐教四大星主每个都那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忽然间,戴小蛮想起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那你们天主会什么?”
钟奉月弯起嘴角,静静地看着戴小蛮,道:“天主就会琴,并且弹得很好。”
天赐教的天主居然还是个琴师,真让她意想不到。
有人说天赐教的天主是个老头子,有人说天赐教的天主也不过才二三十岁。戴小蛮从未见过这个天主,听说天主长得和天赐教公子钟奉月有几分相似,那她会不会认不出来他们两个?
想着想着,戴小蛮不禁笑出声来,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十分逗人。
钟奉月见她偷偷笑着,墨眸中流转着笑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面,轻道:“娘子是不是在想天主长什么模样?”
戴小蛮一顿,眨了眨眼睛,看向钟奉月,忍住笑意,正了正严肃的表情,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罢了,我对天主长什么样,可不感兴趣的。”殊不知这一句话说出来,就像是自供,全都招了。
钟奉月勾起嘴角,笑道:“若有机会,你可以亲眼见到天主,到那时再评论也不迟。”
脸红了红,戴小蛮“唔”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你快教我弹曲子,快。”
钟奉月掩不住眼中隐隐笑意,他将戴小蛮一把拉至身前,在戴小蛮诧异的瞪大的杏眸的注视下,将她困在怀里,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
那悠扬的琴声传出,戴小蛮怔怔地看着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扫过琴弦,看着看着,竟成了一种享受。
看着钟奉月轻轻拨弄琴弦,戴小蛮心也痒痒不已,时不时伸出葱指跟着扫一扫琴弦,二人围着一把紫木琴,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阳光明媚。
入夏的天一直很好,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钟奉月去一户官府大人家帮忙调琴去了,戴小蛮则是坐在铺子里打着算盘算着近些日来收入的账。
想不到琴铺生意这么好,除了京城客人来买琴,就连外地的琴者都会来挑琴。她三五不时地跑去秦老板那边做客,一来二去地便熟络了起来。这些日子她跟着钟奉月也学了些曲目,有些客人来时,还能装模作样地弹上两曲,被指出了错漏之处,她便虚心地收下了建议,在外人眼里,京城新开的一家箜篌铺子里有一个极好的女老板,并且,女老板的相公,也是个绝色的倾城主儿。
有时来了些挑剔的贵夫人,戴小蛮便会推着钟奉月让他去招待,效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好,甚至有不少贵夫人成了琴铺的常客,要不是有戴小蛮在,恐怕也是恨不得将钟奉月也带走了。
说到这里,戴小蛮不禁想到刚开张那阵子遇到的那个出手阔绰、身穿暗红海棠长袍、被黑斗篷笼罩的男子,看样子他并非京城人,自买了那把琴后,就再也没见他登门造访,戴小蛮有些惋惜,心里巴不得再多几个这样的大人物光顾生意,这样一来,不到半年,就可以把普通琴铺这辈子能赚的钱都赚了。
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算盘,另一只手提着毛笔在本子上记录着,长睫落下,竟一时没注意到走到琴铺门口的人。
待到一片阴影落下,戴小蛮这才发现有人来了,她微微蹙起眉头,抬起头,一双杏眸静静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