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一步都绕着花走，走得很艰难，却没有碰落一片花瓣。
她抬头看着他的侧颜，长睫轻轻落下，胸口的血依旧在蔓延，他的唇渐渐泛白，额上再次布满细汗，走到了花田中央，终于停下了步子，此时已是寸步难行。
一阵清风吹过，花香袅袅。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倒在花上的凤于飞，一片花田将二人包围，天很蓝，蓝得清澈。
“凤凰游，凤凰游，凤凰栖枝头……”
耳边忽然响起这句话，戴小蛮不禁蜷起身子，长发散在身上，她抿了抿唇。
凤于飞越来越虚弱的脸上一双凤眸半敛，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处投下阴影，如水般的墨发散在牡丹上，绣着金织脚的绛红色长袍上血迹斑斑，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捂着胸口，唇角微微上扬，有种凄艳的美。
“他练九魔功已经二十多年了，我若不关他，又会有多少人死在他掌下……”凤于飞闭上潋滟的凤眸，轻轻说道。
戴小蛮顿了一下，她看向凤于飞，视线落在他那张绝色妖冶的脸上，道：“你冷不冷？”
凤于飞一怔，缓缓抬起眸子看向戴小蛮，嘴角勾起，道：“冷。”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内疚，她躺了下去，伸手将他的身子轻轻搂住，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子好凉。戴小蛮咬了咬牙，更加愧疚。
凤于飞愣住了，任由她搂住，忽然间，明媚一笑，伸手回抱住她，将头埋下，轻道：“真暖和……”
戴小蛮开始瑟瑟发抖，她并不是冷，而是自责，深深的自责。
凤于飞敛下眸子，拥紧了她的身子。
“小蛮……”他轻声喃道。
戴小蛮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凤于飞抬起眸子，搂紧了她，轻道：“心，它好冷……”
戴小蛮顿了顿，以为他是在说她之前的漠然，戴小蛮低下头去，小声道：“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
凤于飞勾唇浅笑，没有松开手，长睫轻颤，道：“是真的冷……”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愈发惨白的脸，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她忙挣开他的手臂，低头向他看去，鲜血已经染红了二人的衣服，一地的牡丹也已是凌乱不堪。
戴小蛮有些着急地蹲在地上，道：“这是怎么回事？”
被老谷主伤及的地方并没有止血的意思，血流得反而愈发汹涌，戴小蛮急得脑子发热。
“九魔功，堪比淬毒……”凤于飞缓缓闭上眼睛，轻道。
九魔功？淬毒？
也就是说，是中了毒？
戴小蛮见他气息渐淡，忙道：“我们回万枯谷，找神医，找解药！”
凤于飞睁开眼睛，那双潋滟的凤眸静静地看向戴小蛮，弯唇淡淡笑道：“我身上有两种药，你把它都拿出来。”
戴小蛮照他说的去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两只小瓷瓶，这两只小瓷瓶一只是黑色的，一只是红色的，上面并没有写是什么药。
戴小蛮有些急了，她抬头看向凤于飞，说：“哪个才是？”
凤于飞勾起嘴角，静静地看着她，轻道：“我也不知。有一个是解药，有一个是毒药，都是爹给我的。”
不知？
戴小蛮低头看着这两只小瓷瓶，指尖都捏得发白。
一阵清风吹过，牡丹花田迷了人眼，落了一地花瓣……
香炉袅袅，青烟直上。
长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织绣海棠的暗红色长袍的男子，他身披黑色斗篷，长长的墨发垂在身前，露出的半边脸显得格外白皙。
不远处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手拿红木响板，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小曲儿，一头青丝用桃色布条儿轻轻缠起，小巧的脸上一双灵眸十分动人，她的视线时不时落在男子身上。
门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被人轻轻敲响。
“大人，是我。”
暗红色长袍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淡色薄唇轻启，道：“进来。”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穿白色锦衣头戴高帽的清秀男子走了进来，停在了男子不远处。
“已经安排好了新的马匹，唐岛主进京三日，大概明日午时能到唐府，我们未时赶路，明日午时刚好可以赶到唐府。”文童低头轻声道。
芳歇缓缓点了点头，冷冷地道：“好。”
文童抬头看了芳歇一眼，小声道：“大人，唐姑娘刚去世不久，只怕唐岛主不愿接见外人，我们……”
话未说完，芳歇打断了他的话，道：“就是要在这个时刻去见唐岛主。”须臾，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红玉扳指，好听却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要想重振孤家，就必须狠下心，我不是孤容雪，没有他那么寡断，越是仁慈的人，就越先丢掉性命。”
文童顿了顿，抬头看了芳歇一眼，又低头道：“是。”
过了一阵，芳歇又道：“盟主那边可有消息了？”
文童忙低头道：“盟主带了几个江湖大人物一道去了万枯谷，应该是冲着重生果去的，大概此时已经走了。”
“万枯谷……”芳歇轻轻重复道，黑斗篷下白得发寒的脸上薄唇一动，“调些人去万枯谷。”
文童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芳歇，问道：“大人为何要帮万枯谷？”
芳歇沉默半晌，在文童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时，缓缓说道：“先帮敌，再制敌。”须臾，冷冷的声音响起，“盟主，万枯谷、天赐教，还有唐家、卫家，一个都少不了。”
打着响板唱着小曲儿的少女灵眸忽然一颤，她掩下了唱错的那个调，继续软音唱着。
芳歇轻轻摆了摆手，对文童说道：“你且下去吧。”
文童低身行了一礼，应声退下，将门又关上。
门阖上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显得那小调儿声格外清朗。
芳歇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唱错了一个调。”
少女手一顿，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怯怯之意，停下了打板的动作，她抬起头，一双灵眸看向芳歇，道：“这小曲儿灵遥才学不久，还望主子见谅。”
也不知芳歇究竟看没看她，只听他淡淡地道：“那就把上阕唱一遍吧。”
玉灵遥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又打起了响板，吴侬的软调儿再次在空旷的屋内响起。“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阳光明媚，风和日煦。
一只白嫩的纤手拨开树枝，一双虎眼上下四处瞧了瞧，一直没找到能走出去的路。
罢了，就到处找找吧。
完颜梦勾唇一笑，刚迈出一只脚，脚下就踩了片空，人身子一沉，顺着落满树叶的小坡就滚了下去。
滚了不多久，整个人“砰”的一声撞上一块石头，疼得她五官扭曲到了一起。
完颜梦用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揉了揉摔痛的头，低声道：“这山路真是难走，差点儿摔出个魂……”
过了一阵，她放下手，四处看了看，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条小道上。
完颜梦眼前一亮，扶着石头坐了起来，拍了拍手，轻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出路就在这儿，也不枉白摔一遭了。”
脚下一顿，完颜梦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停下动作静静听着。
身后无数马蹄声正向着这个方向由远及近传来，完颜梦身子一闪，躲到了一旁的山石后。
这么多马，什么人？
她静静等着，视线向那处看去，渐渐地，几道黑影出现在了视线中。
随着马匹的行进，渐渐看清了马背上的人……
为首那匹枣红色马上是一个一身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眼中阴沉。
汪承阳？
完颜梦愣了一下，又看向另一旁。
一身鸦色长衫的盟主正静静地坐在马车上，手撑着头，一头墨发用金冠束起，那双星眸毫无波澜，玉珠帘随着马车的颠簸来回晃动，长袖被风吹动，向后拂去。
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装束不同的人，有老有少，多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物，装扮特殊且不失体统。
几十匹马铁蹄踏过小路，扬起千层灰尘，直直地向着前方赶去。
待到人影匿去，马蹄声消失，完颜梦这才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盟主等人消失的方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方向……不就是万枯谷吗？
完颜梦怔住了，她脚下运气，身形一闪，手腕上和脚脖上的铃铛轻轻响起，虎眼一眨，抄着近路向万枯谷的方向飞去。
一望无边的牡丹花田清风拂面。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两个小瓷瓶，又抬头看向躺在花田里的凤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