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出动,必有大劫。
戴小蛮怔怔地看着戴楼儿,脑子变得有些不清醒。
难道说他们一路从盟主手下逃到这里,不过就是保护了重生果,甚至一路下来都在欺骗彼此?
戴楼儿看了戴小蛮一眼,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她大概知道了戴小蛮会在这里的原因。
“小蛮……”戴楼儿伸出手要触向她的头。
戴小蛮猛地抬起头,看向戴楼儿,说:“大姐,重生果呢?”
戴楼儿脸色一变,僵在当场。
戴小蛮静静地看着她,将一切想明白,她道:“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把重生果藏起来对吗?”
戴楼儿忍不住颤了颤杏眸,她怔怔地看着戴小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戴小蛮敛下眸子,抿了抿唇,轻道:“大姐,其实我都知道,江湖上谁都想要重生果,就算百家不存在,万枯谷也是想要重生果的。”
戴楼儿摇了摇头,看向戴小蛮,道:“小蛮……”须臾,她咬了咬唇,道:“其实重生果……”
“砰”的一声巨响,一阵土石从洞顶落下,扬起千层灰尘。
一瞬间,周围剧烈摇晃,地动山摇。
戴楼儿杏眸一凛,忙将戴小蛮拉到身后。
戴小蛮伸手挡着头,却还是被石头打得忍不住皱眉。
怎么回事?
戴楼儿抬头看向四周,又看向石床上的常贺,她咬了咬牙,道:“一定是老谷主又入魔了!”
老谷主?入魔?
戴小蛮怔怔地看向戴楼儿。
万枯谷的老谷主还活着?
山洞晃了一阵便停了下来,石碴落了满地,戴楼儿忙走到石床边,将常贺身上的碎石头掸去,伸手在他的手腕处按了按,面上松了口气。
戴小蛮不解地看向戴楼儿,问道:“大姐,老谷主怎么了?”
戴楼儿转头看向戴小蛮,轻叹一声,道:“老谷主一直在练功,练了二十年,也被关了二十年。”
戴小蛮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戴楼儿,说:“那凤于飞……”
“就是谷主把老谷主关起来的。”戴楼儿轻道,她看着戴小蛮,“老谷主已经入了邪,自我来了万枯谷,就没见过他。”
戴小蛮低下头去,怔怔地看着地面。
凤于飞……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画上的云箬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何他给她无尽的冷落?这一切,让她如落冰窟。
“大姐,重生果究竟……”戴小蛮抬起头欲要看向戴楼儿,谁知鼻翼忽然飘过一丝淡香,她怔了一下,紧接着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一只纤手收了回来,美目敛了敛,眼角那颗泪痣忽明忽暗。她弯下身将戴小蛮扶了起来,放在石床边,直起身子。
戴楼儿愣了一下,她快速看向将戴小蛮迷晕过去的来人,不解道:“莫心?”
莫心抬头看向戴楼儿,淡淡一笑,道:“现在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她的性命,重生果一事既然已经被她知道,就只能这么做了。”
戴楼儿看着莫心,欲言又止,纱裙拖曳在地上,一头青丝落在肩处,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戴小蛮,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自言自语地喃道:“小蛮,你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我来带她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莫心和戴楼儿一同回过头去,看到来人后,均愣住了。
那人身上披着绛红色长袍,白色的里衣慵懒地露了出来,金色牡丹织脚在锦布上绽放,绝美的脸上凤眸微微上挑,白皙的额间一点凤尾熠熠发光,视线落定后红唇弯起,笑得格外妖冶。
月色冷清,如水般洒满地面。
一袭白衣的钟奉月走进堂屋,空荡荡的堂屋中央只有火烛在燃烧发出声响。
如玉墨眸在那一瞬间忽然一颤,修长的手不禁攥紧了手中长剑,他快速上了楼,推开戴小蛮的屋门。
小窗半敞,一旁橱柜被人翻开,落了一地的锦帛,夜色正浓,将屋内照得朦胧模糊,戴小蛮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床阑边,月光从她的身上流过,身上碧色罗裙垂在地上,长长的青丝披散而下,露出一张清秀的桃心脸。
桃心脸上一双杏眸微微睁着,小巧的鼻下粉唇轻启,一股特殊的灵媚的气息一闪而过,她在门被推开后缓缓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钟奉月,黑暗中,一双灵眸清亮不已。
“小蛮。”钟奉月暗暗松了口气,红润的菱唇轻轻弯起,走到床阑前。
戴小蛮抬头看向钟奉月,扬着头笑道:“相公。”
钟奉月微微一愣,他掩下眼中的一丝诧异,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下?”他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橱柜,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又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戴小蛮伸手拉住钟奉月的衣袖,杏眼静静地看着他,轻道:“相公,假如我把重生果送给别人了,你会生气吗?”
钟奉月一怔,他低头看向戴小蛮,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缓缓勾起嘴角,道:“那要看送给谁了。”眼中渐渐泛上一丝犹疑。
戴小蛮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们别管这些事了,我们回家。”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好,我们回家。”钟奉月看着她,轻道。
半晌,戴小蛮抬起头看向钟奉月,小声道:“明日就走。”
墨眸与她对视,他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明日就走。”
戴小蛮弯起嘴角,手腕却忽然被攥住,她一愣。
钟奉月俯下身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白纱轻轻拂过面颊,戴小蛮身子微微一颤。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丝,钟奉月喃喃道:“娘子以前是不叫我相公的……”嘴角扬起,手缓缓向下落去。
有些冰凉的指尖落在脖子上,杏眼轻颤。
“娘子想把重生果送给谁?”墨眸中一道光一闪而过,他轻笑着在她耳边呵着气,“嗯?”
杏眼怔怔地看着前方,一时间忘了反应。
钟奉月缓缓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直起腰来,道:“告诉我,我把真果子给你取来……”
“砰”的一声,戴小蛮站了起来,一双杏眸紧紧地盯着他看,道:“你……”
钟奉月脸上笑容褪去,忽然抽出天赐剑指着她的脖子,冷冷道:“你不是小蛮。”
杏眸一动,她错愕地看向钟奉月,紧接着,错愕敛去,嘴角勾起一抹略媚的笑,道:“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小蛮的相公。”
剑指在喉咙处,她轻笑不语。
钟奉月看着她,白纱帽下,菱唇弯起,道:“你是谁?”
戴楼儿轻笑一声,静静地看着他,道:“说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
钟奉月微微一愣,他浅笑道:“原来是大姐,失敬。”手一收,剑回鞘。
戴楼儿看着钟奉月,走到一旁的檀木桌前,伸手拿过火折子将桌上油灯点亮。
灯光照亮屋子,一阵清冷的晚风从小窗吹进,将烛光吹得来回摇曳。
“神医真是与重生果无缘,费了半天工夫竟是弄走了一个假果子。”戴楼儿看着烛灯,轻笑出声。
红润的菱唇弯起,钟奉月看向戴楼儿,道:“果然是万枯谷。”
他没有猜错,百家人就在万枯谷里。
那平山大会,褚惟心也不过是冲着重生果才去的。
白纱帽下,墨眸静静地看着她,道:“这么说来,上次想从苍落瑶手里夺走果子的人,也是神医?”
戴楼儿转过身去,与戴小蛮相似的脸上娇笑染面,月光流转,枯木幽幽,她轻道:“没错,正是他。”
灯火通明的大殿。
一个身穿鸦色长衫的男子静静地坐在上面,一双星眸看着地面,青丝束起,用金冠盘着,下巴上带着青色胡茬,手撑着头,神情若思。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一身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停在盟主不远处,低头说道:“盟主,已经查出重生果的下落了。”
盟主眸子抬起,看向不远处的汪承阳,掩下脸上倦意,说:“在哪儿?”
汪承阳抬起头,看向盟主,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得意之意,道:“万枯谷。”
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盟主问道:“那百家呢?”
汪承阳想了想,又道:“江湖上无数人都在找百家,一直……没有音讯。”
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汪承阳见盟主没有反应,忍不住抬头看向他,低头刚要开口,就听盟主的声音幽幽响起。
“去万枯谷。”
汪承阳愣了愣,随后勾起嘴角,阴沉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他抬头,奉承地笑道:“对了,盟主,孤家现在已经满门遭劫,落魄得不成样子了。”
盟主抬眸看向汪承阳,脸上略带倦意,他道:“名门孤家败落至此的确令人唏嘘,但这一切从开始就是命中定下的,与重生果牵扯上关系,孤家注定落不到一个好结局。”
江湖已经不是以前的江湖了,孰是孰非也已经清算不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天上舒卷的云,只是清风吹过,表面上恩怨便消散了,但那月光皎洁不多时,就又被另一片云所遮蔽,月再上西梢,也会被追上。
这就是现在的江湖。
夜色正浓,一个手执灯笼的少女正小步向着大院走去,边走边哼着婉转小曲儿。
“月儿娇,湿花晚凝露蕊儿早,郎心不若貌,怎猜得我翠簪玲珑镇八宝,喜爱自在凝眄恼。红墙绕,妾心窕,杏李出阁鸳鸯跑……”
府御门口挂着两只大红灯笼,暗红色的光照映着的有些斑驳的木门十分老旧,少女跨过门槛踩在地上能听见树叶“嚓嚓”的声音。
身上香包忽然掉在门外,少女弯下身去,将手中灯笼放在门前,伸手去捡香包。
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哎,小六子,这一牌啊你输了。”一个头束布条的小厮双眼放光,将手中小牌丢在身前,对着对面那个一脸苦相抓耳挠腮的瘦小厮伸手讨要铜板。
瘦小厮抓了抓头,看着眼前盖棺定论确信无疑的输局,实在没法子,只得将手伸进怀里来回掏着,嘴里还道:“怎么回事儿啊,明明看你手里抓的不是这张牌啊……”
月光尽洒地面,将一切照得发亮。
一个身穿白色锦衣头戴高帽的清秀男子执灯从长廊走了过来。
原本繁华的大宅如今落得这般苍凉,让人心生惆怅,不禁感伤。
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在打小牌的两个小厮身上,清秀男子轻叹一声,走了过去,放了点银两在石桌上,道:“二位也快些离开吧,孤府已经供不起大家的薪俸了,走了之后另寻府御吧。”
两个小厮抬头看向清秀男子,二人犹豫地对视一眼,其中那个头束布条的小厮抬头说道:“孤府就是咱们的家,走了之后咱们就没地方可去了,不管怎样,也请让我们住在这里。”
那个瘦小厮听罢也跟着点头,二人拉拉扯扯起来,忽然一齐跪下,大声道:“就让我们住在这里吧,我们一定会按时打扫孤府,就像以前一样!”
瘦小厮忙将桌子上的银两拿起来递过去,看着文童说:“在府上这么多年,茕雪先生和您也没少照顾我们,就让我们守着孤府,尽一份微薄之力吧!”
文童看着二人,面上一怔,听到孤容雪的名字时心里一颤,他忙将二人从地上扶起来,道:“快起来,就住在这吧,银子你们收着,先生知道有你们这些忠心的人守着孤府,一定会备感欣慰,也不枉孤府繁荣这些年了。”
两个小厮看了看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么一来心里不禁更加感激。
文童微微一笑,难掩心中清寒伤意。
茕雪先生,我终于知道您说的那句“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是什么意思了,您是说,孤家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都是命中已经注定的吗?
茕雪先生……
文童低下头去,只觉得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月光流转,晚风习习,树影婆娑,烛光摇曳。
风有点凉,少女将香包拾起来后扣在裙衫上,垂下一条金穗儿,她又弯下腰将灯笼提起来,刚要抬头,一片阴影落下。
“这里是孤府吗?”
一道好听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略带寒意,清冷如霜。
少女抬起头,只一眼,愣了一下。
眼前男人一身暗红色长袍,黑色斗篷将整个人笼罩起来,只露出半张脸,长袍上纹着海棠花,长长的墨发垂在身前,完美的唇形是淡淡的粉白色,润玉般的鼻尖流转着光,身上一种无言的压迫感隐隐袭来,他身旁还有一匹白马,白马头上挂着金银玉饰,马背上铺着绣着织脚的软垫,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抓着马绳,手腕处绕着一根红绳,红绳衬得那截手腕白得接近透明。
少女不禁呆滞住,须臾,她反应过来,提着灯笼正对着男子,一双灵动的眸子闪了闪,她道:“这里就是孤府,大人找谁?”
男人没有说话,暗红色的长袍垂在地上,黑色斗篷下看不清表情,过了一阵,他垂下的另一只手丢了一物到少女身上,道:“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少女愣了一下,忙接住男人扔过来的东西,低头看去,浑身一震。
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手中是一块貔貅形态的白脂玉,银色穗子落下,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男人,颤声道:“茕雪先生……”
男人牵着马向府里走去,听到少女说的话后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黑色斗篷下响起冷冷的声音。
“我不是他,别叫那个恶心的人的名字。”见少女怔住,他又道:“我叫芳歇,孤芳歇。”
孤芳歇?
少女愣了愣,忽然瞪大了灵眸,她面上一喜,道:“大公子?”
她记得孤家还有个为朝廷做事的大公子,大公子比茕雪先生年长,已经消失多年,眼前的这个人,竟然就是那个被朝廷流放的大公子孤芳歇?她还以为……她还以为那个大公子早已死了呢。
还有,大公子难道很讨厌茕雪先生?少女微微蹙眉,低头想着。
男人没有说话,黑色斗篷下的唇,浅淡如雪,牵着白马向府内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清寒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过神来,忙提着灯笼走到马前照着路,她抬起灵眸看向男人,面上满是喜悦,娇脆的声音说道:“奴婢叫玉灵遥,以前一直服侍老夫人,大……主子叫奴婢灵遥便好。”
芳歇牵着白马静静地走着,暗红色的长袍垂在地上,道:“从今天起,你来服侍我。”
玉灵遥愣了一下,高兴地点了点头,笑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