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春天过去了。六年中间,谢冬教会了哈尼肯一家讲汉话,是陕西话。而谢冬自个却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哈萨克语了。
哈尼肯说要送谢冬去古牧地汉语学校读书。
谢冬说:"达当,哥哥几个怎么不念书呢?要我去念书,为什么?"
阿妈说:"你是从口里来的,要认汉字。"
谢冬说:"我以后自己也能学习嘛!"
达当说:"嗯,我懂你的心事,你是一个乖孩子,好巴郎子!"
渐渐长大的狗子,也就是谢冬,他勤快,好学,知恩图报。学会了骑马、打猎,还能操持果园的活计。种瓜呀,植树啊,开渠、浇水呀,成了哈尼肯最得意的帮手。
哈尼肯乐得天天喝酒。
谢冬长成一个俊朗、健壮的大小伙子了,这一天,在边区当骑兵队长的哥哥回来探亲,
谢冬跑上前去,兄弟俩一见如故,相互惊喜得捶打对方,高兴得不行。
晚上,一家人吃全羊手抓肉,喝新鲜的马奶酒。
谢冬说:"大哥,我要去跟你当骑兵。"
骑兵营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可阿爸微微点头,表示应允。
兄弟们肥吃海喝,跳舞唱歌,撒欢了一个礼拜;又不得不暂时离别,依依不舍。
清晨,骑兵营长喝完早茶,要起程归队了。
哈尼肯夫妇给谢冬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拴在马鞍后面,是一张羊毛毡,一条狼皮褥子和一大罐酥油。
"狗子啊,跟你大哥去吧,是鹰,就要海阔天空地翱翔,骏马是不能拴在庭院里的,爸爸妈妈会天天远远地看着你。你就走吧,啊,走啊!"
谢冬默默地跟爸爸、妈妈相拥,在小妹阿依努尔脸上轻轻地亲吻,与几个兄弟一一击手,转身而去。
对于谢冬来说,这将是一次远行。
六年来,他在这个哈萨克家里长大,一个馕饼,一碗奶茶,每每是至亲至善的呵护。一件恰袢,一条皮裤,都洋溢着母亲的体温。眼下要告别再生的父母,谢冬心里,涌上来一阵揪心的疼。走啊,走啊,回头再看不到亲人们的身影。
谢冬终于"啊!--哦......"大放悲声。
一只苍鹰在蓝天劲飞,迅捷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在高空的云端戛然一停,纹丝不动,像一个熟睡的幼儿,作了一次长长的深深的呼吸。随即又平伸两臂,微屈双腿,朝一座巨型红岩斜冲了下去......
骑兵营长阿合买提江等他的士兵哭声渐渐小了,才拍着他的肩膀示意:"走!"也是满眼满眶的泪水。
守家犬阿里跟在后面好一阵子圆睁着眼睛,飞快地摇动着尾巴,不时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牧羊犬阿里,是来给谢冬送行的。
好远了,谢冬才不忍心地呵斥着:"阿--里,回去--!回家--阿里--!"
边地的军营,又多了一名骑兵。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新疆警备司令和省政府要员,
一纸电文通告北京,向即将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宣布新疆和平起义。
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一兵团一军的将士,翻过祁连,进驻乌鲁木齐。
红旗插上天山、阿尔泰山和帕米尔高原。
营垒扎在香妃的喀什葛尔和林则徐流放过的伊犁。
边区的骑兵部队随即纳入人民解放军系列,阿合买提江成了边防某部的司令。
谢冬所在连队整编成农B师的一个加强营,成为垦区新城的第一支驻军。
这支饱经炮火的军队,转变职能,铸刀为犁,开始了屯垦生涯。
一个新的兵种诞生,那就是生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