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驼湾团场的机关驻地,树木和林带呈井字形状,环绕着团部的简易楼堂馆所。它由一片胡杨林砍伐改造而成,加上新植的果木、花卉,把这座新镇装扮得幽静、阔绰。
机关的空地,用红砖和泥沙石子平整。团部门口,花坛上的牡丹、芍药开得不愠不火。
香妹从农机站调到团部为谢冬开车。小丫头可谓欢天喜地,报到的头一天,她一路碎步小跑地来到团部,当即就让谢冬给打发回去了;香妹哭了一鼻子。
谢冬得知后又让通知重新报到。谢冬原想,出行自己开车就行了,何必再占一个人手?
事后想,让香妹在身边,倒可以照顾一下这个小丫头了,就又说,让她跟我学驾驶吧。
这天,香妹把吉普车擦拭得干净利落,坐在驾驶仓等候。
谢冬绕车转了一周,见香妹不答理他,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谢冬打开车门上车,见香妹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哼,啥嘛,还看不夯(上)人家!拽球子的。团长,团长有啥了不起?还不是我的狗子哥。"
谢冬横了她一眼,说:"老弟,说啥呢,又在那儿没大没小哇?"
香妹跳下车来,打开后座仓门,说:"是,团长,请指示!"
谢冬说:"你这个小鬼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香妹眼一翻,说:"团长先生,我不是小鬼,是你的同志!"
谢冬忍俊不禁,说:"司机同志,去三连。可以吗,香妹小姐?"
香妹秀目一扬:"去三连?真的啊?!"
谢冬说:"高兴吧!"
香妹说:"太好了。"
香妹把吉普车开出团部,过了一营就上了三连的公路了。这是一段石子路,路基宽敞,路面平整。小车飞似的跑了起来,不出半公里,谢冬就喊停。
香妹顺势将车停在树荫里,说:"老排长,要上绿洲一号吗?"
谢冬没有挪动身,说:"你把车开这么快干吗?是赶绿珠市,还是上乌鲁木齐?农场的路,土大灰大,搞得尘烟滚滚,跟沙尘暴似的,路边有下田的,放牧的,让人吃多少灰土?人家都认得这辆车,现在由我用着,这么张扬,别叫人骂娘哩,不要心急火燎的,明白了没有?"
香妹怯生生地说:"明白了,我没想那么多。"
谢冬长吐一口气,说:"在机关工作,凡事都得讲效果、讲后果,给我当助手,只怕要受些委屈。"
"团长,你放心,我懂了。"
"还有,基层单位的事,我们这一次主要是调查研究,不要指手划脚。"
"我只开车,团长。"
"有什么事,你还是要提醒我。"
"我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现在是同志啦。"
说着话就到了三连,三连长张文海正在伙房帮厨,谢冬一把抓住老连长的手就摇了起来。张文海说:"小谢,你当了团长,三连可要沾光啰,这么快就回娘家?"
谢冬说:"您是我的老领导,咱把话先说在头里,从今往后,我有什么不沾边的事儿,您可要随时敲打着点儿。还有呢,您要多支持我的工作,前几年的那些想法,我也想试试。"
张文海说:"你的想法我清楚,也对我的心思。但与先前的领导路数是不一样的。不过,
既然任命你为团长,应该是要改改风向了。"
"那咱就先从三连开刀?"谢冬的拳头轻轻地砸在桌上。
张文海脸放红光,却说:"你不会是给我下套吧?"
谢冬说:"这么着吧,搞好了,咱三连是先进连队,你老连长功劳自不必说。若捅出了娄子,一切由我兜着。"
张文海哈哈一笑,说:"咱是为革命工作哩,一不是攒私房钱,二不是搞腐化堕落,三不是藏匿枪支弹药,下几点雨还能把人给砸着?我怕个球啊。"
谢冬忍住笑,说:"您说,先抓什么?"
张文海说:"现今连队的伙食太差,一个月见不到几次荤腥,开荒啊,农忙啊,挖大渠呀,哪样活儿不重?没有油水润润肠胃,战士们顶不住啊。"
谢冬说:"好,先抓生活。"
三连长指着刚宰的一头牛说:"这头牛,还是从附近牧民那儿买来的。咱们是生产单位,可还要到外面去买菜买肉,岂不是端着金饭碗要饭嘛?"
谢冬说:"问题在哪里呢?"
"一是自主权,二是农作物产量指标。咱不能只种小麦、玉米啊。现在我们是军垦战士,说透了就是拿工资、穿军装的农民,咱得首先把肚子的问题管好是不?"张文海扔掉手中那支硕大的莫合烟卷。
谢冬说:"这样,我给三连两千亩土地的自主权,发展多种经营,打好基础,第一要改善生活,最终是发展生产。具体方案,你做。"
"两千亩土地由我自主?够意思。粮食生产指标呢?"三连长扭头问道。
谢冬答道:"不增不减。"
张文海瞪眼道:"团长小爷爷,你是要三连当敢死队咋的?"
谢冬不慌不忙地说:"老连长,您有这个能力,我还不清楚哇!"
张文海说:"本来今儿中午要请你喝几盅的,现在看来,只能让你啃牛骨头了。"
"老连长,酒是一定要喝的,但不是今天,明年秋后,等我嫂子生个小军垦,三连再多一面奖状,您再戴一朵大红花,咱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三连酿的酒,吃三连自产的肉,不吃不喝是不行的。好啦,现在告辞。"谢冬起身就要走。
张文海拦住谢冬,张了半天大嘴才说:"你你?好!你是团首长我管不了那么多,你要小佟姑娘回娘家饿饭吗?打我脸哪,她可是咱三连的孩子。"
谢冬说:"老连长放心,饿不着的,我得抓紧时间,到各单位熟悉一下情况,筹备一个生产会议,时间紧哦。上午再跑一个连队,中午到一连,那儿没有您这么痛快,有一些麻达,还得嘀咕嘀咕。饭嘛,碰上啥吃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赶上一顿炸酱面,不济就窝窝头,盐水洋芋酸白菜,谁没吃过嘛。"
张文海瞅着吉普车说:"香妹那边儿你解释,别让我背黑锅,让姑娘家饿着,我不强留
你这个大忙人。"
谢冬看着窗外的香妹,挥手打了个招呼。
"哎,这妮子可是越长越水灵了!"张文海神秘兮兮地说。
谢冬说:"是啊。"
张文海悄声说:"你小子可是个情种啊!"
"什么意思?!"谢冬瞪眼道。
张文海挤眉弄眼地说:"很好的意思嘛!美女俊男配好车,风光啊!哈!"
"哎哎,老连长,你也欺负人啊。"
"我怎么啦,谢团长?"
"刚才你还说人家是小孩子呢。"
"嘿,三天就成大姑娘了!咹。"
香妹在外面喊:"张连长,谢冬叔叔是不是要走哇?"
谢冬孩子般地歪头一笑,说:"听听,听听。老连长,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