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驼湾的洪水消退了。
大地像一张巨大的、刚刚剥下来的新鲜羊皮。洪水来时,如同猛兽。洪水退时,就像抽丝。在新疆,这种洪水的因果,是随处可见水道的痕迹,以及水槽和骤然产生的一些峡谷,不多时日,那些广阔的田野,修好水渠,打好田埂;大地上的一切,便又恢复如初。
洪水消退了,该长草的长草,需走车的走车。烈日曝晒半月,洪水留下的印记,就不明显了。这场洪水,为当地农牧民几十年所不见。洪水留下一些沙层、卵石,把能长庄稼的土壤,冲刷、堆积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去了。金驼湾农场,南面的几个分场,损失不大,损失最严重的是园林队。
由于谢冬的主动泄洪,古牧地的农牧民,几乎没有损失。人们都很清楚:园林队承担了灾情。
金驼湾垦区,对于谢冬的行为,褒贬不一,观点各异。多数人认为:谢冬自担风险,敢挑重担,不仅是很高尚,而且是大智慧。地方的农牧民群众、干部千恩万谢。可垦区的生产指挥部门,则认为谢冬是玩忽职守。
一个事物的反差过大,便引起新闻媒体进行一场聚焦访谈。
领导机关也在等待事件的结果,以便对相关人事作出研判。王乃宇说,这取决于团场领导班子的态度。
王处长找谢冬谈话。他这一次特意刮了胡须,还换了新衬衣哩。
在办公室门口,谢冬只喊了一声:"报告!"
处长的双手就伸了过来,寒暄着说:"小谢啊,有些日子没见你啦,还好吗?咹?都很忙啰。"谢冬说:"处长辛苦。我只捣鼓队上那点尕七码八,忙不咋的。""坐,坐下谈。"王乃宇说,"今天把你请来,交换一下意见,勾通一下情况,也通告一下上级和我们的一些想法。"谢冬说:"如果是因为洪水的事儿,要给我处分,我没啥意见;如果要调整我的工作,我申请留在园林队种草、种树,争取当一名好战士。""你看看,看看,谁在瞎掰什么处分呢!小谢你坐,我慢慢给你说。"
"王处长,我可是听说,团里对我意见很大。"
"这从何说起呢?闹洪水那阵儿,园林队处在最下游,却最先发现洪水险情,并且最快地采取了抗洪抢险措施;在整个抗洪救灾行动计划上,采用果断决策,很得军心、民心嘛!这次兵团、师两级报社的同志写了内参,情况很清楚哇。你全局观念强,现在我们生产部队,就缺你这样的人才。""处长,可别这么说,我一小小队长,担当不起,受之有愧。我只是凭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一个革命军人的责任处事。""对嘛对嘛,基层工作,也有难点。""这场洪水,当时也让人慌了手脚,但我只能引火烧身,舍小保大。咱们农场,园林队是末端,51号地开阔、低凹,如果为了保自己这顶小小的乌纱帽,完全可以保住51号地、53号地的庄稼,可大水就会淹没更多的庄稼。这一次园林队损失严重,我们会自救,争取今冬明春把损失补回来,请上级领导放心。"
王乃宇说:"发洪水那晚,你打电话找我,我不在团部,听说你很生气?""不。处长,紧急情况,下级必须向上级请示汇报,因为没有办法与您联系,我就自作主张,向51号地泄洪了。"
"做得对。那晚,我也是像有预兆似的,到水库去转了一阵儿,发现水流浑浊的程度有误,准备找人研究哩,洪水就不明不白地下来了。"
"戈壁滩发洪水,要不是亲身经历,谁信呢?但它发生了!据说由于人类的活动,全球的气候将发生很大变化,突发性事件的几率也在增加,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方诸侯,往后的工作,要想得复杂一点,做得细一点,你说呢,谢冬?""处长,我理解你的指导思想,今后,怎样发展生态农业,我也一直在考虑。""好,谢冬,咱不谈政策性问题;你那一套理论,还是等你当了团长后再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的看法?""处长您是我的老上级,部队整编后,我一直在您手下工作。您有经验,有能力,现在又全面抓团场的工作。我相信,团场会有大的发展。"
"好,那就这样。只要你谢冬认为我这个处长,还不是一种摆设,还不是一个混混,事情就好办了。小老弟呀,上面,我会说话的。"王乃宇的手又一次伸过来。
谢冬便转身告别。这次谈话,谢冬不知其因果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