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医生看望了园林队的一些老帮子,感觉医疗形势比较严峻。
不少人患有关节炎、气管炎、胃病啦,都是金驼湾的气候惹的祸。
医务室必须马上建起来。
夏丹回到队部。西伯利亚的罡风还在肆虐,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吁吁吁地踏入内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新盘的火炉湿气未干,炉膛里气体呼呼直叫。两三柁红柳根悠然自得地燃烧着,吐着钢蓝色的火焰。已是春天的四月,垦区已过了采暖期,园林队给予夏医生的无疑是一份特别的关照。炉盖上煨着一口铝制大锅,锅中腾着一小碗米饭,一碟红椒焖豆豉,一盘皮牙子炒蒜瓣。
保温瓶中注满开水,在房塉角,一只桦木桶满着清亮的渠水,这是乡土调湿器。
夏丹会心地一笑。
谢冬啊,这个小鬼,还是个大男孩呢,心细得像个姑娘。她想。
一只毛边纸糊的纸盒里,盛着两只同样大小的红苹果,旁边搁放着一把小刀;一盏玻璃罩子小油灯,一盒火柴。油灯拧小了,光亮却很柔和。这份体贴,简直让人动容。可夏丹觉得,谢冬很可怜。
男人就不需要照顾了吗?男人应当呵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好男人又该由谁来照应呢?
门外有轻轻的敲击声。
"谁呀?""我。""小谢进来吧。""不了,有事打铃子。""哎,等等。"门吱呀一声,夏丹站在门口,说:"陪姐谝谝闲传嘛。"谢冬欲去把油灯捻亮,被夏丹挡住了,说:"省点油。""吃过饭了吗?""吃了。您呢?""在等你。""那我去拿馒头。""不用,我在小卖部求来几听罐头,有午餐肉,黄花鱼,还有老干妈。"谁也没有坐下。
窗帘缝隙,月光透了进来,月辉如水。
金驼湾的夜,静悄悄的。
静的只剩下心跳:扑通,扑通。还有,呼吸。
"这两天累坏了。""没事儿。""我看最辛苦的是你,一个单位,吃喝拉撒睡,生产呀,生活呀,把你忙得跟头跘子的。""我习惯了,不忙,闲下来,就跟生病似的,心里堵得慌,一忙解千愁,忙些颇烦事了。""我知道。小谢我知道,我呀,是身不由己啊,你们女子排的那些姑娘们,忌恨我呢。""不能这么说,八成的人,还要谢你哪,成就了那么多好姻缘。""你呢,你肯定不会谢我,对吧,如果我伤害过你,现在就向你赔罪。"
"瞧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的问题,怪我自己,是我运气不好,不知天高地厚......年纪轻轻的,要识大体,顾大局;个人的事儿,还不如金驼湾的一只鸟,一棵草,一尾泅泅鱼哩。""你真会说,反正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一点,就不会太自责了。你知道吗,我也是湘女呀,只不过早一年进疆,你手下的那些姑娘,我把她们都看做姐妹。""这我信。""让你当女子排排长,是对的;你当排长那会儿,那些个丫头多乖;你走后,撒丫子了,一个个嘴上挂个胡芦,凋着张小脸儿,木讷得很,没有一点俊气,尽出歪瓜裂枣,胡捏麻趟的事情也不少。还跑到种畜队逮兔子,摸山杏园子呢。""不会吧?噢,我离开三连有些日子了。""女子排要解散了。""为啥?那么多活泼爱笑的女孩儿。""十八岁以上的姑娘都要嫁人啦。唉,谢冬,你不要这样看我,最漂亮的湘妹子还没着落呢。""不,我......""小谢我清楚,不必解释;事儿呢,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你也确实很棒。就说那天胡杨林边的表演,把我都看傻啦。咳,你咋那么能呢。咹?""瞧您说的,那有什么。我从小放羊,驯服烈性马,有空就摆弄个猎枪。我在哈萨克家庭里长大,又当了三年骑兵嘛。""那天,在胡杨林,你表演得多精彩啊,依我看,除了我,还有司令员,没有哪个不嫉妒你的。""刘管理员,刘叔也不会。"
"就是那个尕老汉?""对。""人还算忠厚,老光棍吧,好像身体还行。""其实他年纪不大,比王处长还小两岁呢。""我们不说他们。""哎。""谢冬,你对我印象怎样?"
"挺好的。""怎么个好?""哪儿都好!"
"喜欢我吗?""喜欢。""那,把我给你吧。""您,您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哪?""眼前的我。""夏丹,你这是啥意思?""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吗?呃嗯,真没意思。""你?""哦,谢冬......""呵,夏丹......"月光渐渐暗了,月亮躲进了云层。金驼湾的大泉湖,是面一眼望不到边的镜子。有人用口琴在吹奏《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悄悄,别吱声。"室内温暖如春。
她的上衣,已经脱落在地上。那微露的肌肤,白得像雪。
他的军衣,不知是谁将纽扣全部解开了,像一座大卫的雕像。
男人的呼吸,是让人陶醉的气息。
她那尖挺的乳峰比和田玉还美,比羊脂还要润,比十五的满月更柔。
他那宽厚的胸膛,是博格达山,是辽阔的绿洲,是田野的胡杨林丛。
她与他之间,一对娇兔欢蹦乱跳,辐射着柔情蜜意;那两张嘴顷刻拼成一个"吕"字;是花蕊与花蕊的对接,是春风与春雨相润。
两双手臂绞在一起,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一次海啸,一次雪崩,一场战争。
......
哦,什么也没有呢。
轻轻的一次次呻吟。
喘急的压抑的声音。
"啊谢冬。""啊夏丹。".......
耳边一阵响动。
室内寂静无声。
那张木床,在欢天喜地地迎,兴风作浪地等,没心没肺的。
"你这?""我这儿。""你那儿?""我那儿。""弄那?""弄那!"喔,天哪!
大口的喘息,大声的呻吟。
潮落了,静得只剩下芳馨。
这个准葛尔盆地的边远连队,出奇的寂静,满天星斗像坠落人间了。拓荒者的营垒,没有喧嚣,没有虫鸣鸟叫,只有露珠无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是一夜呢,是一会儿呢。
还是那张床,在满腹孤疑地等,没精打采地等,没着没落的。
清晨,太阳从莽莽的胡杨林中冉冉升起,金光照耀着绿色的大地。
尕老汉摇着他的三套马车,丁零丁零从禾野中穿过。
燕子在尕老汉的鞭梢间飞起飞落。
夏丹回团部去了。
谢冬没有送行。
许久,谢冬才出现在路口。
泪花在他眼中闪烁着。
远去的夏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