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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敲山震虎

向太后的一句诛心之语,赵吉简直懵圈了。扪心自问,赵吉跨越式提拔高俅担任诸班直统领,确有对向太后不利之心。

这个老女人好像对什么都洞若观火。赵吉脑门上冒了汗,浑身刺痒。再直愣愣杵着,显然只会引起向太后更大的疑心。赵吉慌忙跪下叩头:“启禀母后,儿臣任命高俅担任诸班直统领,绝非针对母后,儿臣……”

“我不过随口一说,皇帝何必惊慌。”向太后淡然一笑,将手中圣旨草稿抖了抖,“任命韩忠彦担任左仆射一事,你是否还有异议。”至此赵吉终于明白,向太后刚才那句骇人的话,是在敲山震虎,以此消除他对提拔韩忠彦的异议。

赵吉的阵脚已乱,只得以退为进,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点了点头:“既然母后认准韩忠彦可以担任宰相,就先让他试一试,如果再有贪弊之事,再行罢黜。”他的这句话等于告诉向太后,如果韩忠彦不知收敛,还继续贪污受贿,到时罢他的宰相,就别怪我了。

赵吉的话义正辞严,向太后也不得不表态:“朝廷如此重用韩忠彦,如果他还不知收敛,到时就不是干不干宰相的事了,不让皇帝费事,我先要他的脑袋。”

二人又商量了明天大朝会的一切事宜,赵吉才告辞而去。

向太后望着赵吉的背影,问站立一旁的谭禛:“李宪父子畏罪自杀,你怎么看待此事?”对向太后的问题,谭禛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昨日李宪所犯的是欺君之罪,太后已经赦免了他,让他去替神宗皇帝守陵,即便是年老退休的老宦官,最好的结局也莫过如此。李宪为何要自杀,并且还让唯一的儿子陪着一起死,这太不可思议了。”

向太后冷冷道:“谭禛,你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和李宪穿着一条裤子都嫌肥,既然你对他的死有怀疑,此事就交于你查办,只是要慎密一些,不能让皇帝知道,更不能对外说是我安排的。”

“是”,谭禛答应着躬身退出。他没有马上出发去城西驿馆,而是到殿前司去找刘仲武,打听昨天随同护卫赵吉出城的是哪些人。

听说向太后身边最为得用的谭禛来见,刘仲武迎出了大门。刘仲武是正三品的殿前司指挥使,而谭禛仅仅是五品福宁宫总管,刘仲武却举手平胸向谭禛郑重其事行了一个军礼:“内相驾到,卑职没有远迎,请内相恕罪。”

皇城的都总管才可称作内相,刘仲武明显在拍谭禛的马屁。谭禛心里十分受用,表面上连连摆手:“小可不过是在福宁宫伺候太后的下人而已,刘太尉这样称呼实在不敢当。”

刘仲武笑道:“李宪李总管已被发往裕陵替神宗老皇爷守陵,您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人,用不了几日,这皇城都总管还不是您的。”

刘仲武的话提醒了谭禛。“刘太尉不提李总管,咱差点忘了。好像听说李总管昨夜在城西驿馆上吊自杀了,刘太尉是否知道此事?”刘仲武不以为意道:“李总管上吊自杀一事,已经由昨夜护卫皇上出城的侍卫告知了卑职。卑职替李总管想一想,寻此短见实在不值,太后只是让他去皇陵守墓,并没拿他怎么样嘛!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让儿子一起陪着殉葬,岂不是傻到天了。”

“谁说不是。”谭禛随声附和,“但不知护卫皇上出宫的那几位太尉,刘大人能不能让咱见见?”按说谭禛是奉太后之命办案的,满可以以钦差身份传几名侍卫讯问,但他谨遵向太后口谕,侦办此事不得打着她的招牌。

“谭总管真是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仲武将谭禛让进了白虎节堂,吩咐一名姓路的虞侯:“你去把昨夜随同护驾的孟良臣几人叫来,就说宫内谭总管有话要问他们。”

路虞侯答应一声出去,很快便回来了。向刘仲武禀报,孟良臣他们都不在,说是让诸班直高统领叫去了。

整个殿前司没听说有哪个统领姓高。刘仲武正在疑惑,谭禛笑了一下道:“刘大人没有听说?所谓的高统领就是高俅那厮,昨天刚被皇上提升为诸班直统领了。”

一个闻名整座东京城的破落户,竟被任命为皇宫侍卫的头目,也不知皇上是咋样想的。刘仲武紧皱眉头表达他的不满,却没有说出口。

谭禛端起茶碗嘎了一口,讥笑道:“这正应了那句话,‘朝中有人好做官’,高俅自从进了端王府,就跟着官家一起蹴鞠逗狗,寻花问柳,现在官家进宫当了皇帝,身边哪能缺了此人,别说一个诸班直的统领,时间长了,这殿帅府说不定都得姓高喽!”

谭禛一番露骨的挑拨,刘仲武不是没听出来,但他自从中了武举,踟蹰了十年才升到统领的位置,又是十多年,才由向太后慧眼识珠提拔到殿帅的高位,高俅原本一个在富贵人家帮闲的泼皮,现如今竟也担任了守卫皇宫的军官,想起这些,不由人不生气。

刘仲武拍着桌案大声叫道:“来人。”仍是刚才那名路虞候跑了进来。刘仲武吩咐道:“你去告诉高俅那厮,不管他的统领是何人任命,都得归殿前司管辖,让他陪同孟良臣他们一起到殿帅府报到。”

“别忙。”谭禛叫住转身要走的路虞候,向刘仲武道:“高俅不管怎样,毕竟是官家亲自诏命的诸班直统领,他又跟随官家多年,一但翻脸不听太尉您的,只怕太尉到时难以收场。”

刘仲武哼了一声,冷笑道:“他是官家任命的统领,我还是太后任命的殿帅呢!我就是要碰一碰,看一看到底谁更厉害。”

谭禛的目的已经彻底达成,仔细端详着手中雨过天青色的茶碗,好像总是看不够似的。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传话的路虞候回来,谭禛意味深长道:“殿前司这般家伙都被前任殿帅种谔宠坏了,做事总是这样拖拖拉拉。”

谭禛火上浇油的一句话,刘仲武腾地跳了起来,刚要亲自去诸班直衙门看一看,马上感觉以上峰身份去见下属,先就输了。忍住气,又叫进来一名虞候:“你去看一看,路虞候都去了半日,还不见回来,告诉他,如果看着高俅那儿好,让他在那儿当差算了。”

第二名虞候很利索,过不多久,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别说高俅,他的身后连路虞候也不见踪影。刘仲武脸色大变,刚要询问,这名虞候大声禀报:“不,不好了,路虞候他……”

“你别慌,路虞候到底咋样了?”谭禛替刘仲武问。

“路虞候让高统领打了,卑职到那儿的时候,四十板子刚刚打了一半。”

怪不得路虞候去传唤高俅至今未归,原来正挨高俅的板子。刘仲武实在装不出大将风度了,不等招呼谭禛,独自冲出了白虎节堂。谭禛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另外确实有事要找孟良臣等四名护卫,紧紧跟上了刘仲武,再后面是刘仲武的两名随身护卫。

诸班直最主要的职责是护卫皇宫,与殿帅府以宫墙所隔。等刘仲武跑到高俅办公的场所,路虞候板子刚打完,正被人拖到高俅的面前。高俅呵呵笑道:“姓路的,这下该知道高某是做什么的了吧。”

路虞候挺有种,骂声不绝:“姓高的,你敢对老子动手,刘殿帅会找你算账的……”

“你把刘仲武搬出来,你以为本统领会怕他。”高俅哼了一声,“即便刘仲武进了皇宫内院,如果不服管教,本统领照样打他的屁股。”

房门紧闭,并不能阻挡刘仲武将高俅的话听得真真切切,收回准备拍打房门的手,抬腿一脚踹开房门,大声道:“是谁要打我的屁股,我亲自给送来了。”

这间屋内,除了高俅和路虞侯,另外还有前期被叫来的孟良臣等四名护卫,见到刘仲武来了,都像老鼠见了猫,纷纷跪下问好。刘仲武没有理会他们,走到正中位置坐了下来,厉声道“大胆高俅,你可知罪?”

高俅戴着簇新襥头的大脑袋拨棱着:“刘太尉这句话,卑职实在不敢当,卑职正勤于王事,何罪之有?”

“你进入诸班直有段时间了,会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刘仲武狞笑道:“按我大宋军规,上峰传唤,逾期不至,当斩。你刚升任诸班直统领,本帅可以卖你个薄面,死罪饶过,八十军棍难饶。”喝令孟良臣等四名护卫:“把高俅襥头打掉、官服扒了,押到殿前司前当众行刑。”

“刘仲武,你要对我实行军法,威风发错地方了吧?”坐在一旁的高俅,仍是一脸的毫不在乎。

“打你一个六品统领,本帅还能吃罪得起。”刘仲武恶狠狠瞪着孟良臣四人:“没有听清本帅的军令,还是想跟高俅同罪?”

孟良臣四人被高俅传唤来的最早,情况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此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担任殿前司指挥使以来,刘仲武还曾未遇过今日这种有令不行的情况,顿时脸涨得通红,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孟良臣,既然你等不愿听从本帅的指挥,就怨不得本帅军法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