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国黄昏之时,前线江陵失守,满目疮痍。
随行军医汗如雨下,祝澄早已命人将那突如其来倒戈的药人砍去双腿捆绑于帐外,一直到大夫匆匆而出,诸将愤怒仍未平息,“陛下如何?”
“伤势凶险,但亏得郊野风大,百里飞箭准头略有偏差,透入肩骨不曾伤及要害……但陛下固执不肯下阵,如今却是拖耗得失血过多……”
祝澄率先入帐,却看着金甲之人依然不肯歇下,重伤透骨之后仍旧秉烛探看地图,他不由开口相劝谏,王者却摇首示意他不用多言。
“陛下,西域六部已纷纷驻扎于四方林中,但他们药人阵中竟有人意欲谋反,我方严刑拷打也无用,那人被下了蛊毒,只认命令。”祝澄异常愤怒,夏重城却在重伤之后暗自想过,“朕重伤之事暂不要声张,这该不是六部所谋,他们族人虔诚信封双马神,不可能会有人轻易反叛,此背叛之人必是泽主授意,混入药人阵中行暗杀之法。”
子息在帐外不住低吼,他此行归来阴差阳错因身怀兵符而成为六部膜拜之人,如今肮脏的布衣身上换做了泽国宽广的六色绣袍,一头乱发依旧,还如以往一般是痴傻的只担心主人,一见出了大纰漏,子息自然急的团团转。
左右几人思量片刻有人对子息叛逃之事耿耿于怀,只有夏重城知晓落芙同他当日出逃的缘由,自然不可明说,只压下仍命这努力暂时带领西域六部。
天明之后夏王受伤却坚持上阵,众人皆于帐中劝阻,军医更是担心南国天气有变,又近雨季,一旦陛下骨伤不愈,恐怕定要发起高热不好。
偏偏千里之外飞鸽传书,子息叫着扯了方书信送入帐中,“主人!小公主平安诞下皇子!”
他不懂礼数,傻呼呼的一直也只叫她小公主,旁人立时浮上欣喜之色,单膝跪地大呼万岁,“恭喜陛下得子!皇长子乃上天赐福之兆,此仗我军必能一统中原!”
夏重城眼望着那寥寥数语终于放下一颗心来,长舒一口气少了血色的脸面上不掩锐气,“很好,母子平安……此仗朕绝不放手,全军待命!冲入信成郡!”
王者带伤上阵金甲凛然,乘辇而出,他握紧那封千里传书不让分毫,更不顾透体骨伤,立于军首指引愈二十万大军再燃战火,郁国一旦水师失利便已经呈现颓势,更何况药人死士毫不怕死硬拼到底,一时战况更加惨烈。
当年他们凄惨逃亡而出,今时今日他要统统让这江南山水染血而还!
“兰结,我们的兰结。”
他轻轻念着只将人生之中放在心上,还有那终年不展笑颜的小公主,当日他在这方遇见她的时候,她那么简单干净。
傲气而美丽的兰花,就算被世俗尘泥所污,她也不肯认输。
夏重城明白她紧握的恨,所以定要拼下这江山一统,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野心,他为了他的妻,为了他们的孩子,决不能败。
不日之后郁国再遇大雨,天地撕裂雨水倾盆而下,江北王都之中留守臣公多有担心,宫里因王后顺利诞下皇子的喜悦也渐渐被战事吃紧而冲淡。
“只盼这雨无碍,不然南国水土恐怕会引兵卒水土不服。”
落芙听着静人靠在窗边也有担忧,一时并不开口,她如今过去一月已经大致养好了身子,时常在兰芷宫里走走,却坚持不肯让慧嬷嬷抱了兰结过来看看,旁人怎么劝也无用,更是心下叹息。
片刻后忽然见着那婢女好似望着宫前有些奇怪,起身出去照看,不一会儿她却匆匆入寝殿回禀,“王后,泽主顺六部一同带入中原的贺礼已经运送至宫中,此刻陛下不在,几位大人不知如何安排,但听闻他们所言是泽主庆贺王后成婚得子之物,所以来问问王后的意思。”
落芙对这位皇舅着实毫无印象,但是经年之后已经渐渐明白此人也并非善辈,不管是有意还是精心筹划,他也算是一手造成了自己母后当年种种恩怨。
她思量一刻,忽地开了口,“让人将东西都送至兰芷宫来吧。”
子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没有让皇舅夺回兵符,这种时候泽国被迫被外人再引六部而出,而泽主必然心下愤恨,此时他突然送了东西来,不由让凤冠女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日。
泽宫廊下无意中听到的一切让落芙渐渐察觉了周遭的假象。
那么如今呢?
她起身出去,眼看着诸多诡异花纹的木箱一一被人抬入后宫,所有的一切都彰显了泽国风范,甚至连那箱角处的木棱都似她幼时在母后宫中所见到的一样,啐了些西域香料,很是幽静的味道。
落芙挥退众人,只让静人看顾着将它们纷纷打开,都是些意想中的东西,绣工绝伦的群衣还有一些小玩意,并没什么稀奇,泽主必然不会蠢到这般明显的藏了什么暗示,落芙探手翻了两下,有些烦闷,只无意问了一句,“可还听着有什么话带进来?”
静人想了又想,也不明白,“没什么了……啊,好似是送东西来的一队人还说泽主很是思念故人,长公主仙逝泽主悲痛不胜,好在如今皇妹后人也已为后,便将长公主当年未出嫁时留下的细软送来,做个念想也好。”说着她望了望推开一只小巧暗色的箱子,这东西更加不起眼,堆砌五色缠绕的贺礼中只显出经年旧迹,落芙微微按下心中怀疑,只探手将那箱子抱起来,很是轻巧,打开看了看,也当真是袭华丽的异族长裙,暗淡的赤色染料,二十多年过去犹可嗅得淡香浮动
她面色不动只好似漫不经心地随意拿着它回了殿中,“母后的遗物我当好好供奉,其余的都收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