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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古迹重寻(7)

如果普安听说与它相距不远的另一个地方,在2000多年的时间里,由王城降为州治,由州治降为县治,由县治降为人民公社,再成为今天的普通小镇,它肯定会在同病相怜之余,暗自庆幸自己的命运还是要稍微好一点,至少,落差没有大到这种简直可以用来发电的地步吧。这个落差巨大的地方,就是古蜀道上另一个著名的咽喉锁钥之地:昭化。

昭化古称葭萌,公元前400年左右,古蜀国王开明武力征服广元、昭化一带的苴人,把这里作为他弟弟的封地,称为苴国,这个小国家的首都,就在葭萌。公元前316年,秦国大将司马错率大军沿褒斜道南下,在拿下白水关后,顺白龙江而下,与蜀国展开的最大的一场战争就发生在这里。是时,蜀军大败,蜀国的覆亡也就成了时间问题。秦灭蜀后,在新拓展的蜀国实施郡县制,原来的苴国一带,设为葭萌县——这是巴蜀最早设置的一个县,比文昌帝君的老家梓潼县还早,史称巴蜀第一县。

三国时,蜀汉割据四川,葭萌成为边地最重要的关隘之一。当时的形势是“金牛古道,穿城而过;剑门雄关,巍峨傍立;桔柏古渡,扼江拒守”,虽属弹丸之城,却有金汤之固。诸葛亮六出祁山时,这里是重要的后勤基地。蜀汉后期,诸葛亮的继承者费袆开府昭化,长年驻扎在此。不过,比较郁闷的是,费先生在一次大宴宾客的酒后,竟然被魏国降将刺死。这位死得很窝囊的蜀汉重臣,被安葬在昭化城外的一块小平原上。几年前,昭化离旅游还有很远距离时,我曾在竹林中找到费先生的墓,墓旁1米开外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粪坑,一户农民猪圈里的两头肥猪与费先生比邻而居,费先生的墓碑则当做了粪坑上的踏板。后来再去时,昭化已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费先生的坟重修了,墓碑也重刻了,却叫人再也找不到那种“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的沧海桑田之感。

昭化古城始建于苴国时期,蜀汉又重建,宋代大修,以后各朝各代修葺不绝,但如今还算原汁原味的古建筑,只有3道城门了,那就是东门迎凤门,西门登龙门和北门拱极门。幽暗的城门洞里,曾经用来安放门闩的地方磨出了深深的坑,能够直观地感觉到似水流年如何暗中偷换。站在城楼上,脚下的昭化城是一片起伏的青瓦。

虽然既做过首都——可能是全世界最小的首都了,也曾做过州府,但2000多年里,昭化更多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县城而存在的。就像许多历史悠久的县城一样,昭化也有文庙、考棚和书院。这三者,在古代,乃是文风传续的重要标志。这说明,昭化不仅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也是香火鼎盛的人文渊薮之城。

上世纪50年代,由于宝成铁路和川陕公路的建成,昭化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偏僻小镇。几年前未开发时,我看到的昭化是几条宽不盈丈的小街,到处是破落的院子,屋檐上倒挂着拂动的野草,入目都是寂寞。现在,昭化成了旅游胜地,修整一新的小镇似乎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油漆味儿。显然,它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过,行走在这样的小镇,联想到它曾经有过的辉煌岁月,或许会从心里生出一些感慨:一座城市的命运,差不多也类似于一个人的命运,有着它注定了的起承转合。

明月峡位于有2300多年历史,素有“蜀北重镇”、“川北门户”之称的广元市。明月峡原名朝天峡,“朝天”,即“朝拜天子”之意,据说当年唐玄宗避安史之乱南迁成都时,当地官员曾在此接待并朝拜而得名。朝天峡在广元以北约30公里处的朝天镇外的嘉陵江上,峡谷全长约4公里,宽约100米,两岸石崖壁立,其东就是有名的朝天岭,谷深约2000米,是嘉陵江冲破山脉而形成的峡谷。

朝天峡可谓蜀道咽喉中的咽喉,它是连接蜀道南北的唯一通道,2000多年来,人们为了保证蜀道的畅通,在这里留下了古今6条道路,所以人们又把这里称为“中国交通史博物馆”,这6条道路是:远古时山民们走出的羊肠小道,先秦时官府在峡壁建立的栈道(即金牛道),峡中嘉陵江边船工们修建的纤夫道,嘉陵江上的航道,民国时期修建的川陕公路(至今仍在使用),川陕公路对面的上世纪50年代修建的宝成铁路隧道。

于是,这个壁立千仞的峡谷,竟然集先民小道、嘉陵水道、纤夫鸟道、金牛驿道、108国道、宝成复线等古今6道于一隅,即使走遍世界,恐怕也难以找到第二个相似的地方。因而,有人把它称为“中国道路交通发展的活化石”。

出川与入川:蜀道上的千秋往事

几千年来,在飞机发明之前,出川与入川不外乎水路与陆路二途。水路即通过长江三峡后进入湖北,而陆路则只有蜀道。在非机动的帆船时代,三峡的险滩急流,使得穿越三峡的水上之旅被人视为畏途。相比之下,人们更愿意选择虽然同样艰难,但还不至于有生命之虞的陆路。因此,许多涉及出川与入川的重大历史事件,都和蜀道有关。而这些以蜀道为依托的出川与入川事件,有时候关乎四川或西南,有时候则关乎全国。时光流逝的记忆里,这样几次出川与入川永远难忘:

公元前4世纪末,秦国朝野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秦国到底该以何种方式统一天下?诸多不同意见中,大将司马错的主张得到了秦惠文王的首肯。司马错的主张就是先攻占蜀国,利用蜀国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利,再顺江而下消灭强敌楚国,最终完成消灭诸侯的大业。

与自然环境相对恶劣的秦国相比,蜀国肥沃的土地和殷实的财富令秦国君臣动心。公元前316年,秦灭蜀的战争拉开序幕,被称为虎狼之师的秦军在大将司马错的率领下,由陕西南下,沿着崇山峻岭中一条几乎只能算是毛坯的小道进入四川并直逼成都。这条毛坯小道就是金牛道。正是通过金牛道,秦军拿下了成都并搞定蜀国。此后,秦国以富庶的成都平原为后方基地和讨伐楚国的跳板,最终完成了统一大业。可以说,秦国统一大业浓墨重彩的第一笔,就是由蜀道来书写的。

公元207年,46岁的刘备三顾茅庐之后见到了27岁的诸葛亮,诸葛亮在给刘备提出的远景规划中,要求刘备以荆州为立足之地后,立即着手夺取四川,因为有着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的四川,是当时唯一可能与曹操的北方和孙氏的江东鼎足而立的宝地。刘备听取了诸葛亮的意见,3年后,当他应刘璋之邀入川时,其经行路线,也是沿着古蜀道入川。暗弱的刘璋仅仅因刘备是同宗而对这个急于想找到根据地的野心家寄予了空前信任。两人在富乐山上饮酒高歌,长达数十日。此后,在得到刘璋的大批补给后,刘备以讨伐张鲁为名,前往葭萌关屯驻。富乐山与葭萌关均位于古蜀道上,其中,富乐山在今天的绵阳城郊,古蜀道就从山脚经过,历来是当地士人游玩的好去处。葭萌关是前面已说及的昭化。后来,刘璋给刘备增加了军队并补充了粮草之后,刘备却迟迟不肯北伐张鲁。不久,又借口刘璋杀死了建议迎他入蜀的张松,引军南下,攻取涪城后又与事后赶到益州的诸葛亮合围成都。刘璋在极度地追悔中出城投降,刘备从此据有益州。刘备果然如诸葛亮策划的那样以天府之国为班底,创立了他偏安几十年的蜀汉王国。刘备去世之后,诸葛亮执掌蜀汉军政大权期间,他所进行的北伐战争,无一不由蜀道出川。只是,有时候是由金牛道而出,有时候是由米仓道而出,有时候则由陈仓道而出。曾经商旅不绝于途的蜀道,因为战争而成为风萧萧兮战马鸣的征战杀伐之地。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白居易在他的《长恨歌》里这样描写唐玄宗的仓皇幸蜀。756年农历六月,在获悉安禄山叛军马上就要攻打长安的消息后,盛唐的缔造者唐玄宗决定弃都而逃。逃跑的目的地是陕西以南的四川,逃跑的路线,是由褒斜道而入金牛道。

“蜀土丰稔,甲兵全盛”,这就是当时的四川,也是唐玄宗为什么要选择逃向四川的最充足的理由。当年十月,秋风渐起时,唐玄宗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辗转反侧之后,终于走进了成都平坦宽阔的大街。唐玄宗自公元756年十月到达成都,次年年底离开成都返回长安,一共在成都生活了1年又2个月。此前已在灵武继位为帝的唐肃宗,下令把庇护过唐玄宗的成都升格为府,号为南京。亲历过安史之乱的大诗人李白写了一组关于唐玄宗入蜀的诗,其中对这位狼狈之中的君王在蜀道上行走的情景写道:“秦天蜀道置金牛,汉水元通星汉流。天子一行遗圣迹,锦城长作帝王州。”

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当年唐玄宗逃往四川时,他恐怕不会想到,再过124年,到了他的后裔唐僖宗当政时,这位在历史上总是给人以轻浮之感的晚唐皇帝,还会重复他的祖先唐玄宗的逃亡之路。

与唐玄宗的逃亡之路一样,唐僖宗也是从长安逃向四川。不过,唐玄宗走的是金牛道,而唐僖宗走的是傥骆道。对唐王朝来说,四川的存在就像溺水的人在慌乱中抓住了一只救生圈。依靠这只救生圈,他才不至于被强大的波浪吞没,他才有凭借它重新上岸的可能。

唐僖宗入蜀是在公元881年,若依农历,则为880年。这一次兵逼长安的不再是拥兵自重的大军阀,而是一位农民起义领袖,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巢。唐僖宗前脚刚走,黄巢后脚就进了长安。唐僖宗这支小队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经过半年多的长途跋涉后,于881年六月抵达成都。

唐僖宗在四川的时间长达4年,比他的老祖宗唐玄宗长了一倍多。4年之后,他终于有机会再次踏上曾经行走过的蜀道回长安了,但此时的长安已经不是彼时的长安了,破败,萧条,战争的创伤使这座千古名城已经远远地落在了成都之后。

两位唐朝皇帝的两次仓皇逃往四川,蜀道功不可没。正是借由这条穿山越岭的古道,两位唐朝皇帝才能在大难临头时逃往相对宁静和富庶的四川,并以此为基地作一次咸鱼翻身般地艰难挣扎。唐朝两度走出历史瓶颈的危局,都由同一个省份和同一条古道来完成,与其说这是一种巧合,不如说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历史必然。

锡林郭勒,从皇家牧场到肉篮子

草原帝国的发祥地

那是农历五月下旬的一个早晨,一群疲惫不堪的漫游者终于惊喜地望见了草原深处那座雄伟的城。五月的草原,新长出的牧草已快没过人膝了,在牧草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芍药花和山丹花,而就在牧草和花朵的簇拥中,一座有着箭楼、女墙和飞檐的城池如同花草海洋中挺立的孤岛,卓尔不群地背倚青山,面朝绿水。望着这座已近在咫尺的城,许多漫游者忍不住掉下了激动的泪水:为了寻找这座城,他们已经在路上行走了整整4年。4年来,他们的眼睛看惯了中亚细亚和中国西部的荒漠、黄土和戈壁。现在,终于看到了如茵的绿草和微风轻拂的城市。

这座城市叫上都。那时候,它不仅是统治了大半个欧亚大陆的大元帝国的首都,也是当时已知世界的中心。在这群漫游者中间,有一个20多岁的高鼻深目的青年,他将因这次漫游而永垂不朽。他的名字叫马可·波罗。就是在上都,马可·波罗见到了元世祖忽必烈。这座突然出现在草原上的首都,给马可·波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在他的游记中写道:“上都是忽必烈大汗所建造的都城,他还用大理石和各种美丽的石头建造了一座宫殿。该宫殿设计精巧,装饰豪华,所有殿堂和房间里都镀了金。宫殿一面朝城内,一面朝城墙,四面都有围墙环绕,包围了一块整整有16英里的广场……大汗的御花园,里面有肥沃美丽的草场,并有许多小溪流经其间。鹿和山羊在这里放牧,它们是鹰与其他用来狩猎的猛禽的食物,这些动物也栖息在这个御花园中。除鹰外,其他各种鸟雀不下200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