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沉没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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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曾可儿完全听呆了,思维已被牢牢地锁定在那个奇怪的村子里,那个月圆之夜。病房里静悄悄的,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被那天晚上空棺祭祀之前的痛苦和惊吓的情绪感染着,何雪琴抽泣着,突然觉得累极了,她还想再说下去,却无力地靠向一直坐在她旁边的曾可儿,曾可儿立刻一伸手扶住她,从旁边的矮柜上端过一杯橙汁送到她嘴边。她却摇摇头。曾可儿只好放回橙汗,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罗明锦已经收好东西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身,说了几句感谢和安慰的话后便告辞了。

小心地让何雪琴在床上趴卧好,曾可儿起身看见挤在门口的那些人已经砸着嘴渐渐散去,没由来地,她心里瞬间升起一种厌恶感。她看看腕上的欧米茄表,四点钟了,让她睡两个小时就叫她起来吃饭。

已经在附近一家她很熟悉的酒店订了营养餐,是按医生的建议定的菜谱,这样伤口会好得快些,也不容易留疤。

晚上和欧阳欣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八点钟了,何雪琴的父母已经接了班,她们就不用不分昼夜地轮流守在她身边了。默默地走着,欧阳欣知道曾可儿已经很累了,一路上,她都在跟她说何雪琴去的那个村子,讲完以后,都压抑得出不了声。

要在平时,她会优雅地抬呼一辆出租车,等两个人在能看到美丽建筑和灯光的路上跑够了,才意犹未尽地送她到她家的那条弄堂口,然后才自己接着回学校。但是今天,她是走路送她到那条弄堂口的。弄堂已经不象她小时候那样昏暗了,几年前就装了新的路灯,因此一眼望进去,一盏一盏的灯很明亮。

“我就不进去了,你回家早点睡觉。”曾可儿说,伸手拦了辆车。

她有个习惯,不喜欢钻巷子,那会让她浑身不舒服。

“你还不是一样,黑眼圈都出来了。”欧阳欣疲 惫地笑着,打趣地在自己眼上画了个圈。

曾可儿又是那样淡淡的,只挥了下手,上车走了。欧阳欣一直向车子挥着手,直到车子快看不到了,才转身向巷子里走去。她的家在巷子很深处,要拐几个弯才能到,不过也不是很难找,所有人家门口都挂了门牌,她家是前进里100号。以她一直习惯的速度,最多十五分钟就到了。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她的心情很不轻松,脑子里总是想着何雪琴,身上也觉得没什么力气,因此提在手里的老婆饼就显得比平时重了很多。老婆饼是爸爸妈妈和哥哥都爱吃的,她也很喜欢吃。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四岁那年,她成了爸爸妈妈的孩子,自然也就叫他哥哥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亲哥哥在哪里,他走丢了,就再也没有找到。爸爸妈妈也出去找过,可是每次回来,答案都只有一个。

她不知道时间是不是真的能冲淡一切,十五年来,哥哥的身影不知不觉离她越来越远了,然后就只是一种印象,一种痕迹,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浮起,永远是他八岁时的样子,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

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太累了,还是被何雪琴的事搅和的,她发愁地想,怎么就想到哥哥了?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这才露出笑容,看看手里的老婆饼,两大盒呢,装在红色的包装盒里。不能让爸爸妈妈看出来,要不会担心的。她想着,迈开脚步正准备再往前走,突然,眼前有一个东西掉下来,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

没有惨叫,只是“砰”的一声响,带着一种轻微的抖动。

没有生命的东西,当然没有惨叫,虽然还有血迹往周围溅成很小的放射状。

欧阳欣的脚突然就顿住了,身子僵硬地钉在原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地上的东西,有好一会儿移不开脚步。那眼神,是恐惧,是惊讶,也是联想,关于一个故事往下延续的联想。

因为地上死的,是一只狗,一只毛色纯白的京巴狗,血肉模糊地瘫在一盏明亮的路灯下,头扭成奇怪的形状,向上翻着,如同一场舞台剧的最后聚焦。

它离她那么近,近到只要多走两三步,她就会站在它掉下来的地方。如果是那样,它就不会瘫在地上,瞪着一双圆圆的好象很不甘的眼睛,而是……瘫在她怀里,朝上翻着肚皮。那肚皮,已经空了,还剩下的一点东西泛着粉红色,混着血水显露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是张着嘴,手一松,东西掉到地上,老婆饼就从里面散落出来。有一个,如同一个微型轮胎,迅速滚动着直到撞上那只死狗的脑袋,然后一顿,倒下了,就停在它嘴边。她的手终于捂到嘴上,紧接着,尖叫起来。

立刻,有临巷子的窗户被打开了,人们探出头来,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就看到了地上的死狗,然后一声惊呼,有人咚咚咚地从楼上冲下来。也许就几秒种的时间,欧阳欣旁边的门一下被打开了,一个十三、四岁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冲了出来,又急又怕地冲到路灯下,不敢置信地冲那只狗看了一眼又一眼,终于抬起头冲楼上窗口的另一个人凄惨地叫道:“是小雪,是我们家小雪,妈妈!”

然后一边叫着小雪的名字,一边就大哭起来,想伸手去抱它,可又不敢,只是一步步向后退去。有人围拢过来,女孩子的爸爸妈妈也很快冲下楼来。妈妈一把把女儿搂进怀里,一边揉着她一边让她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眼睛则看着爸爸迅速拿铲子把死狗铲起来,人群急忙闪开,他就小跑着向前面拐脚处的垃圾房去了,然后胳膊一抬,再回来时,铲子已经空了,只留了些不均匀的新鲜的血迹。

地上也有血迹,被路灯和大家的目光照着,活生生的。

欧阳欣早就不叫了,表情木然地穿过人群向自己家走去。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象要裂开般嗡嗡地响着,眼前便出现何雪琴包着满头满手纱布把身体使劲贴到病区门上的样子,一边缩着肩一边惶恐地叫道:“快离开我,快离开我,它会找上你的!”

不会的,她喃喃地说,这只是个巧合,是被何雪琴的事吓的。是的,是这样的,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人走得很慢,耳朵里根本听不到后面那些人的议论,但是又仿佛听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猛地一转头,那些人已经慢慢散开了,各自摇着头。只有那个小女孩还在哭,然后也被爸爸妈妈拥回屋里去了。

她们刚才在说什么?她问自己,慢慢转回身,突然就发了疯似地奔跑起来,直到看到自家大门了,才扑到门口拼命喘起气来。情绪总算稳定了,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边象往常一样向屋门的方向喊了一声一边进了院子关好门。一个很小的院落,水泥的地面没办法种树,只能放些盆栽的小花小草。门很快开了,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欣回来了!”爸爸的声音很响亮地响起,等把欧阳欣迎进屋,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他惊讶地问,手伸到欧阳欣额上。

这时,哥哥也过来了,一边拍着手一边高兴地叫:“小欣,小欣!”

他比小欣大一岁,却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智商。

“没什么爸爸,”欧阳欣疲 惫地说,“刚才在路上看到一条死狗。”

“死狗?一条死狗就把你吓成这样?”爸爸边笑话她边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

这时,妈妈端着洗好的苹果过来了,哥哥想抢先拿一个,妈妈温和地把他的手拔开,要削好皮才会给他吃。大家都不让他碰水果刀,他便老老实实地看爸爸给他削苹果,有点急切的样子。

“还别说,这段时间,这附近已经有几家人在说自己家的狗死了,要不就是不见了。大家都在抱怨呢,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妈妈边说边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刚才听到父女俩说话,她便接过话茬。

欧阳欣立刻呆了一下。爸爸只是没当回事地笑了笑,看到女儿气色还是不好,他一反常规,把削好的苹果先递到她手里,她摇摇头,还是让哥哥先吃了。妈妈便从冰箱里给她倒了杯冰冻过的饮料,边递到她手里边问:“怎么了,小欣。”

欧阳欣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

“肯定是这两天照顾同学太累了,赶快,吃了水果就上楼洗个澡,洗完就睡觉。”爸爸立刻催促她。

欧阳欣很听话地依言早早就上床躺下了,但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那个死狗的样子,一直倔犟地瘫在她脑海里,肚子里已经空了,白色杂乱的毛上纠缠着鲜血,粘糊糊的红色。一双眼睛,就圆圆地瞪着,即使被铲进铲子,也是瞪着――瞪着她。

她打了个冷战。

隔壁的房子在这座房子的最边上,是专门用来给她当画室的,有两扇窗,光线很好。哥哥时常会钻进画室看她画画,并且好奇地动这动那。她使劲一闭眼,那条狗又缓缓地从天上落下来,两只眼睛瞪着,向她敞开肚皮。

不,她一声尖叫,惊醒过来。

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