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馆。
今日的沈公馆自打天亮后就一直很安静,这个平时喧嚣无比的地方此时连走路都能听得见脚步声。
肖寒和冉飞的突然造访,更是让众人警惕了起来。
大将军沈清汝安排二人在客厅坐下后便托辞离开,不见踪影,二人等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才又看他慢慢回到客厅。
冉飞连忙说明来意,以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沈公馆的三位二太太,没想到沈清汝却警惕起来。
“冉大探长突然造访,我本不该怠慢,可今儿府中确有要事,太太们不宜见客,还望冉探长海涵,改日我沈清汝一定登门请罪。”
沈清汝正襟危坐在沙发主座上,他双手交握着一根红木拐棍,掷地有声的说着,完全不像一个快七十的老人。
“沈公,我来府上只是想问一句话,问到了我就走,我之所以没让督司那边通知您,是因为觉得你也是明理之人。”
冉飞对沈清汝刚刚把他们晾在这儿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不退反进,反而强硬地回道,就连坐在旁边的肖寒拉他的衣角都不予理会。
只听他接着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已经涉及了两条人命,如果沈公还是一再拒绝,那我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沈清汝把拐杖往地板上跺了一下,注视着冉飞,哼了一声:“你小子倒是试试?看看我沈公馆是不是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肖寒看两位杠上,她作式瞪了一眼冉飞,急忙圆场:“沈公别急,冉探长不是故意的。他是想早日抓到凶手,还大家一个太平,这样太太们走出去也安全,您也安心不是。”
听肖寒这样说,沈清汝脸色明显松了不少,虽然他还是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副官,轻声在沈清汝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点了点头,这才轻咳一声,转头对冉飞说道:“二位随我来吧。”
他说完站起身,带着二人朝后院走去,边走边说:“我希望二位能将今日所见之事,在走出我沈公馆之后便忘了。”
肖寒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事,只能茫然地点点头,却见冉飞面无表情,既不答应也不反对,见此,沈清汝也没说什么,而是带着二人推开了后门。
沈公馆后院是一个大花园,旁边还有三小栋楼房,花园中来来回回的佣人们皆埋头走路,杜口木舌。
肖寒发现,这么多人中却没有一个主人家,等沈清汝带他们走进左侧面的一栋楼房里时,她才了然。
原来,沈家的家眷均在这房中,或跪或坐着,噤若寒蝉。而堂中央,放着一个白布覆着的担架,明显是死了人。
冉飞刚与沈清汝吵过,他慢慢走在最后面,倒是肖寒,紧跟上了沈清汝的步伐。
“沈公,实在抱歉,我们不知道贵府……”
见肖寒欲言又止,沈清汝这次倒没说什么,而是叹了口气,反而问肖寒道:“听说你是法医?”
肖寒点头。
“那你看看吧。”沈清汝用拐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死者后,径自在前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冉飞,还是请冉飞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是……”肖寒问。
“我沈府的二姨娘陈婉如。”沈清汝回了一句,随后又对旁边一年轻男子吩咐道,“简之,她若需要什么你都给准备好了。”
那个叫简之的男子点了点头,肖寒看见,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担架上。
肖寒蹲下身,打算给沈公馆其中的一个二太太作尸检,她揭开白布,心中却是一紧。只见担架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身体已然僵硬,全身上下有抓挠过的痕迹,长发盘髻于脑后,发髻旁别着只乌紫的牡丹珠花,身着海蓝牡丹的绣花旗袍。
她的脸庞,同梅江水王月雅死去时的脸庞一样,鲜艳的朱唇,血红的双瞳。
肖寒转身看着冉飞,叹了口气:“还是来迟了。”
冉飞上前一看,沉吟片刻:“这尸检不用进行了。”
沈清汝疑惑地看着他俩,有些生气:“二位死活要见的人,如今是见到了,可就这样草草收场,似乎不对吧?”
“同样的死状我已经解剖了两个人,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肖寒站起身,给沈家人解释道:“前两位死者的尸检报告都大同小异,重点不是这个,我想问一下,府上有没有一幅女人的图画?画上的女人身穿深红色碎花旗袍,胭脂唇,她还有一双红色或者黑色的眼睛?”
经肖寒这样一问,沈家众人面面相觑,倒是沈清汝若有所思起来。
肖寒继续说道:“据我们了解,府上的一位二太太曾经和梅记绸缎庄的老板梅江水熟识,不知是哪一位?”
肖寒扫视着众人,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所至战战兢兢,也不知是害怕地上的尸体,还是害怕巡捕房的威名。
“乔芊,春兰,起来说话。”
沈清汝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两个娇俏的女人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年纪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我不认识什么绸缎庄的老板。”前面站着的一个女人答道。
“我也不认识。”后面的那个女人紧跟着说,“我们平时所穿的衣服都是二姨娘打理的,既不熟悉什么绸缎庄,也不认识什么裁缝。”
“二太太死的时候,有人在场吗?”冉飞突然问。
众人皆是摇摇头,只有那个叫简之的男子回了几句:“我早上去找二姨娘领月钱,下人却说她还未起床,我便找到这里来了,这门怎么推也推不开,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叫人把门撬开了,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二姨娘躺在地上……”
“我想知道这二太太是个怎样的人?或者说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特别的人,比如朋友或者仇人?”冉飞看着沈清汝,他想从老头的口中知道答案。
沈清汝沉吟片刻:“说来也是可笑,宛如九年前就嫁到公馆的,当年她还年轻,二十多岁,孤苦伶仃,让人怜惜啊!她之所以跟我,也就是在上海滩找个依靠。对于我来说嘛,多娶一房姨太太也就是府里多双碗筷的事儿。
“但我没想到,她却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儿,替我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是她们这些女眷,就连我两个儿子也都听她的,然后就一直到现在,现在倒是可惜了,以后府中之事没人能指望上了。”
“九年前你们是刚认识?”冉飞问道。
沈清汝点了点头:“九年前我在辰阳女子大学校园内遇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学生,看着挺可怜,一问才知她家中突逢变故,那便是宛如。后面没多久,我就将她接来了公馆。至于再之前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刚才肖法医所说的那幅画我想你应该是见过的……这样,画还是先交给我们保管,那毕竟是查二太太死因的唯一线索。”
沈清汝这次倒没反驳,他吩咐一句:“简之,去二姨娘房中把墙上那幅画取来。”
简之应声而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捧着一幅画回来。
跟肖寒和冉飞预想中的一样,这幅画和梅江水王月雅家的画是一样的,只是相对后两者来说,这画中的眼神却是平静不少。
肖寒慢慢说道:“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画上有毒,二太太是死于谋杀,如果你们有别的发现,就请联系小东门巡捕房。”
听到这里,沈家人皆瞠目结舌。
肖寒又问:“有谁知道,这幅画是哪里来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不语。
过了很久,人群中忽然传来轻轻地抽泣声,肖寒一看,原来是那个叫春兰的二少奶奶。
“你知道什么?”冉飞突然发问。
春兰被吓了一跳,有点结巴:“这,这是前不久一个女人送给我的,说二太太会喜欢,我便拿了回来。”
肖寒和冉飞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什么样的女人?”
“她戴着头巾,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捂得挺结实,她找我讨饭吃,我以为是乞丐,便随便打发了点银钱。后来她说作为回报,就将这幅画送给了我……可是,我真没想到这画上会有毒啊!否则,我也不会……”
春兰说着又哭了起来,这次嘤嘤的哭声倒更像是哭丧,慢慢带起了一片哭声,飘荡在沈公馆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