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1)
过了这样战火青春的一晚，躺在床上的两个人根本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周漫舟在心里算了一下，丈夫好像似乎是很久没碰过自己了，她其实也不太确定，因为大多数时候她甚至有那么一点不希望成小林来打搅自己的睡眠。
成小林见周漫舟丝毫没有运动一下的意思，心里居然感到很轻松，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很累很累，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工作的连人性都没了，这就是成小林对自己现在生活的评价。
“小林，要不我们去医院查一查吧。”周漫舟躺在床上，没头没脑地蹦出这样一句，对于要孩子，她的努力已经达到300%——主要是心理上的。至于生理上，她总不能发功、运气帮助自己的卵子准确着床吧。
成小林觉得周漫舟这样提议很幼稚无厘头：“要去你去，我可没问题。”
这句话惹毛了周漫舟：怎么连生孩子这种事你都断定是我有问题呢，感情你一直对我做的是有罪推断！
“我咨询过几个医生，他们跟我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丈夫的问题，要不，还是去查查吧。”周漫舟尽力婉转。
成小林有一种抓住把柄的解气感：你都背着我咨询过好几个人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你那么有主意，你怎么不自己拿主意生孩子呢！
“你每天一接客户电话就没完没了的，工作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上孩子，你赖我啊。”
周漫舟听了这句话陷入了沉默，客户的电话以王民辉的居多，丈夫这样一说，让她有些心虚。但王民辉除了公事没谈别的，虽然周漫舟觉得王民辉对自己的态度过于热情了，但她又能怎么做呢？总不能走上前去质问王民辉“你居心何在”，逼着对方说出居心叵测，然后敬而远之吧。
成小林见妻子不说话，以为这句话戳到了她的软肋，态度缓和了一点：“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是的，别胡思乱想了，你怎么能以为问题出在伟大正直的成小林身上呢？李红不会答应，成小朵不会答应，就连周漫舟自己也不会答应。既然夫妻占了各50%，不管成小林有没有问题，至少先保证自己没问题吧。
第二天周漫舟一早爬起来又去中药房抓了点中药，每个熬药的当口，她都在隐忍地想，一定是自己潜意识里强大的人类基因在作祟，不然，她为什么如此渴望一个孩子。
让某些人猜对了，顾菲菲这次回来，是为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上市之前先裁员，弄来资金好过门。就连之前成小林手下的两员虎将都没能幸免于难，进了一次顾菲菲办公室后，抽抽嗒嗒的准备卷铺盖卷了。
其中，李小鹏刚过实习期，前几天成小林还一手操办了这位小兄弟的转正庆祝饭局，一下子又要准备送别他。让成小林在思想上很接受不了，这不是浪费感情么。李小鹏好不容易扛过万人糟践的实习期，本来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糟践实习生了，但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李小鹏好不伤心，想想刚怀孕一周的老婆，只能去求成小林了——关于成小林和顾菲菲的关系，李小鹏多少也别其他没在成小林手下待过的员工知道一些。
小朋友来求自己，成小林有一种豪情之感油然而生，李小鹏很努力这是人神皆知的。况且，谈过话并不代表板上钉钉嘛，假如自己提出来，老总肯定也会答应，何况是她顾菲菲。
成小林直接去了顾菲菲办公室，他本来还列举了李小鹏的十个优点，准备以量取胜驳倒顾菲菲，但成小林忘记了，顾菲菲是仅次于李红、周漫舟，排在成小朵之前更了解成小林的人——顾菲菲只准备了一个答案，“他没有业绩”。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吵架，一个口吐莲花大珠小珠落玉盘，另一个只用一句“你牙上有菜”做回应，最终崩溃的还是口吐莲花那位。
成小林虽然不能赞同“牙上有菜”的世界观，但他承认，“没有业绩”确实是无法驳倒的坚实理由。公司是一台巨大的机器，成小林再次感到了深重的无力。就算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他也不能认为这件事顾菲菲做错了，他想讨厌顾菲菲在这件事上缺乏人情味的冷漠。但算起来，顾菲菲并没有错，是自己太感性。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公司这个虚无的投射对象，或者怪老总么？老总连李小鹏是谁都不知道。
下午正好有一个中层会议，成小林还不忘替李小鹏再争取一下。趁着老总在的时候，简单提了一下裁员要谨慎的事情。这样一来，就等于直接否定了顾菲菲近期的工作。
顾菲菲在一边，如坐针毡，她也知道裁员这件事牵涉员工的生计问题，她也是做了柱状图、饼状图案、走势折线图，权衡比较才选出了这些业绩不好、家庭没负担的人谈话。可成小林一上来就否认自己不慎重，让她在理智与情感上都感到了傲慢与偏见。
“按成经理的意思，不裁员是最谨慎的。”顾菲菲依然是顾菲菲，在涉及自尊问题上，她绝对不会退让一丝一毫。
成小林感到很没面子，这不等于说他感情用事么。两个人在会场上矛盾步步升级，为一个转正实习生理论到不可开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不仅仅是为工作争辩。会后，老总特意找到成小林，叮嘱他和顾菲菲不要把私事带到工作中来。
中了顾菲菲的明枪不够，还被老总背后一激，成小林一口恶气淤积胸前无处投递、无处发泄。他思来想去，给顾菲菲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邮件，质询裁员问题，同时抄送老总。
让成小林没有想到的是，老总的回复居然比顾菲菲还要先到。这是一封老总回成小林同时抄送顾菲菲的邮件：
“lim，裁员的事儿一切听顾总的，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不要内耗。”
成小林看到这份信差点没吐血，这等于是老总以一个非常鲜明的态度，把成小林摆正了位置当着顾菲菲面，抽成小林嘴巴——是的，我是站在顾菲菲这一边的——这就是老总全部的立场。
就在成小林发愣的瞬间，顾菲菲的邮件也进来了，只不过不是发到公司邮箱，而是他常年挂着的msn邮箱。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小林，如果对裁员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来问我，随时沟通，闹到老总面前，不好看。”
这封信是虽然看起来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排除了老总的干系。但实际上，就是告诉成小林：你别再孩子气了，你不懂的你来问问我，不要让老板看笑话。两封邮件，一前一后，已经足够让成小林看清形势，老总并未打算重用自己，前女友正稳如泰山的骑在自己脖子上。成小林感到他无法准确把握自己和顾菲菲应有的距离：太远，会影响工作并且外人会觉得自己小心眼又冷漠：太近，周漫舟为此捏造了怀孕的假话。而以后的岁月还很漫长，一想到今后的生活都要笼罩在顾菲菲的阴影下，成小林感到无比惆怅。
成小林冷静思考了一下，做出了一个看似不冷静的选择。于是，顾菲菲上任一周后，第一批被谈话的李小鹏都还没有办好离职手续，公司最有力的新骨干成小林，音速辞职了。他准备加入刘冬的创业大计，宁愿做别人公司的开荒元老，也不愿这么纠缠下去。至此，周漫舟再也看不到成小林所谓上市、原始股美梦成真的那天了。他们除了是个死白领、死打工的之外，必须不能可能是高级白领。
辞职的事，顾菲菲倒没说什么，她在茶水间透过隐隐约约的百叶窗，看着成小林走进总裁办公室。她想象着成小林跟老总握手、寒暄，老总试图挽留，成小林毅然决然。听说成小林要辞职这件事，一开始她感到很震惊，但一夜过去，她想明白了：换成自己是成小林，也不愿意在前女友的手下讨生活，这就是当年她深爱的那个人，只是，她和他已不能再往前一步。
当晚，成小林回到家里已经醉得手舞足蹈，李红住在成小朵家还没回来。周漫舟从没见过丈夫喝这么多酒，生怕他磕了、碰了，又是查偏方又是给魏然打电话咨询，最后白糖水、蜂蜜水和橘子给成小林弄了一大堆。
成小林醉眼朦胧，借着酒劲搂住妻子，笑着说：“老婆，我辞职，准备创业，这段日子，就要靠你养了。”
他甚至一脸娇羞的样子依偎在周漫舟怀里，周漫舟心疼地看着丈夫，如果不是喝醉，成小林根本不会这样。周漫舟轻轻拍着丈夫的背，心里在高速运转：这事儿说什么也不能让要强的婆婆知道，不然她一定担心死；另外，生活计划也要重新做过，房贷、生活费都要算计着来，小林这一创业，怎么也要几个月……
成小林的辞职，是一剂猛药，只不过，威猛的效力并没有当时显现。
经过一夜令人忧伤的宿醉，成小林醒来时觉得自己还在床上荡漾、想吐。属于周漫舟的那半边床早已冷透了，这个清晨，成小林忽然觉得自己窝囊透了——从今天起的一段时光里，他的人生就是等待周漫舟回家吃饭。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叹一口气，打开电视机，想让屋里有点生气。
今天，本来是个喜庆的日子，是周漫舟发工资的日子，“婚恋世家”项目带来了每个月丰厚的奖金，但刨去个人所得税、各种保险，周漫舟真正到手的钱不到6000刚出头。手握薄薄的工资卡，周漫舟的心冻成穿孔豆腐，6000块还房贷还不够，更不要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