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树叶落了几番,寒风开始施虐。诗诗翻出了毛衣,还有一件大衣。好几个晚上她想拿着大衣下楼,把一点点温暖送到楼下那个孤寂的身影,但是再没有。
杨松每天晚上都在榕树下的石凳坐着,那么固执的坐着,直到凌晨。他没有办法,没有了亦珍的世界变得很可怕。孤单想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时间像是定格般,一分一秒都显得漫长。除了工作,他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每天的时光。除了发疯似的寻找,就是无奈的等待。否则,心就像是被思念无时无刻的千刀万剐般疼痛着。
第十五天,是个晴好的周末。诗诗一身橘黄色运动衫满头大汗的往家跑。脚下踩着枯叶发出哧哧声响,像是叶子最后的哀鸣。阳光慢慢的变得艳丽,偶尔有鸟叫声。诗诗一直喜欢这样的早晨,美的不可思议。
一辆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卷起一地落叶。诗诗不经意的跑过,直到楼下才发现,那辆车稳稳当当的停在那里。
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几次都没开。她总是不能成功的把自家的门打开。每每这时,她就开始敬佩起那些小偷,没有两把刷子做小偷也是无望的。
“咔嚓”一声门开了,不过却是身后的。诗诗条件反射般的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子,眉眼带笑,肌肤胜雪。五官像是刻画出来的那般鲜明。诗诗呆愣的看着她,她袅娜的站着,然后绽出一锭微笑:“早上好!”
声音轻柔像微风拂过,诗诗猛然回神。
“亦珍,确定这些都够了吗?”一个谢顶的老男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够了,走吧!”亦珍轻轻的走了出来。
“再见!”亦珍看着诗诗微微颔首。身后的老男人也跟着亦珍对着诗诗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随后消失在楼道里。
亦珍,她是亦珍。一直想知道亦珍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诗诗曾经千百遍的想象过却不及这惊鸿一瞥。诗诗觉得脑袋忽然炸开,然后混混沌沌的,无法思考。
……
傍晚时分,几朵乌云缠绕着逐渐暗淡的太阳。公园里人群熙熙攘攘,梧桐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几缕微弱的阳光洒在杨松身上,像是落寞的鸟儿。诗诗看着他一支一支的抽着烟。烟雾缭绕在他周围,迷幻了诗诗的眼。
最后诗诗终于冲到了楼下。她轻轻走近,抽着杨松手上的烟。然后盯着杨松细长而微微发黄的指尖。
“你别抽太多烟了,跟你说几次了,你就是不听!”诗诗忽然说道,声音急促,似乎有些生气。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些天……她回来过吗?”杨松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诗诗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声音浑浊得有一丝颤抖。他的脸菱角分明,目光放逐着,诗诗抓不住,但是却感觉到,一丝恐惧在杨松的心底,眼里偷偷涌现。
诗诗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会那么的辛苦。她的脑海火速的转动着,一抹清丽脱俗的倩影和一个油头大耳的谢顶男人来回在回放,回放……然后头就痛起来了,跟着心也痛起来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诗诗喃喃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她不擅长说谎。而杨松却信以为真了,或许是长时间的等待无果让他已经绝望了。他抿着唇,不再言语。
诗诗缓缓的坐下,他们就那样并排着坐着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太阳终于完全沉没,公园里昏暗的灯光陆续亮起。杨松忽然闷声的说:“你家有咖啡吗?”
诗诗摇摇头,她只爱喝酸奶,有营养又好喝。
“你喝酸奶吗?”诗诗闪动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杨松。
杨松茫然的回望着诗诗,他似乎还没有忆起酸奶是个什么味道。那只是儿时喝过的饮料,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完全忘了那是什么样的味道。
诗诗忽然孩子气的蹦起来,然后眨眼间便跑走了。再来时,手上多了两瓶伊利优酸乳。
“原味的还是要蓝莓的?”诗诗摇摇手上的瓶子,然后发现杨松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把原味的塞进了杨松手里。
“原味的吧,酸酸甜甜的!呵呵……”诗诗自问自答之后还不忘傻笑一下,随后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杨松望着诗诗孩子气的举动,鼻子忍不住就酸起来,曾经亦珍也是这样的。
“要黄的还是要蓝的?蓝的吧,蓝的更清爽!”
“要红茶还是要绿茶?绿茶吧!绿茶比较适合男士!”类似这样的自问自答亦珍也常常做。当时只是觉得好笑,现在却心酸了,原来类似这样的小事也可以让回忆变的欲罢不能。
诗诗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那个场景,让她刻骨铭心,终生难忘!让她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了爱情真的可以让人伤心欲绝。
天空阴阴沉沉的,公园零零落落的几个人都踩着呼啸的风往回赶。诗诗缩着脑袋穿着米白色大衣拖着杨松上楼。
“你傻不傻啊,我那好歹也利于观望,还能遮风挡雨。你只要向着门那么一坐,就算是只猫进了对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干嘛非得和西北风呢,真是榆木脑袋!”诗诗呼啦啦喘着气,边上楼边唠叨。
自从上次见过亦珍后就再也没看见她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可她就是忘不了那个美丽的女子还有那个秃顶的男人。于是,她就越发的心疼起杨松了!这个傻傻的男人,用固执的深情去等待一份变了质的爱情,那样的哀戚,可她阻止不了。
两个人刚进屋,窗外就下起了雨,噼噼啪啪像是砸在心底那样,突兀得让人措手不及。寒风合着雨水侵袭过一草一木,留下灰冷的阴影。
一辆灰白的悍马急驶而来溅起一片水花。随着一个华丽的转弯,车子平稳的停在了诗诗家楼下。
正在尽情数落杨松的诗诗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这样的一个秋夜,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原本安详的生活。
杨松依旧波澜不惊的望着门外,任凭诗诗说得如何慷慨激昂。只是,忽然间他的瞳孔发出不一样的光芒。然后嘴角微微的上扬,像风一般,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诗诗终于发现了杨松。在她赶到门外的时候看到杨松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紧紧的,狠狠的抱住那个在诗诗脑海反复出现的身影。亦珍,诗诗在心里喊着。
“亦珍……”杨松还是唤出了,只是声音微微的颤抖,甚至全身都在颤抖,他轻轻瞌上了眼。
“我好想你……”杨松继续说着。
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漫长又漫长。诗诗忽然觉得心有些堵,不由得抓紧了门把。丝丝冷风在楼道口袭袭而来,诗诗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冷。
“松子,放开我!你弄痛我了!”亦珍似乎终于想起要反抗了,她挣扎着。长长的发柔顺的垂在她的肩上,有几绺跳到了前面,挡住了她姣好的面容。
“不,亦珍,我再也不放手了,我怕一放手你又不见了。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害怕找不到你吗?”杨松连呼吸都是那么的急迫,但是诗诗还是看见了,他颤抖的手那样轻微的松了松。
“你放开,我已经跟你说得那样清楚了,你还不明白吗?我真的不爱你了,不爱!”亦珍忽然狠狠的推开了杨松。那样大的力气,那样伤人的字眼,让杨松措手不及,被推得狠狠的撞上了墙壁。
诗诗吓得惊叫起来,她去扶杨松,轻揉他额角红肿的包。杨松却毫无反应,他直愣愣的瞪大了他那双丹凤眼,剑眉拉扯着。
“亦珍,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是我不好,我改,我改!我求你,求你快别那样说了!”杨松像是灵魂出窍后猛然又回来了似的,他挣开诗诗的手,用几近乞求的声音说道。他握住亦珍的肩膀,望着那双清澈的一如既往的眼眸,心像被一刀刀凌迟般疼痛。他感觉眼前的她眉,眼,嘴角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他忽然觉得嗓子发疼,喉咙发痒,内心翻江倒海,仿佛会随时喷出一口鲜血。
“松子,别这样,你知道我并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真的真的不爱你了。再也没有办法假装爱你了,请你放了我好吗?”亦珍一点一点掰开杨松的手,话说得一句比一句更伤人,像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刺进杨松的心。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任由亦珍一点一点离开他的掌心。然后,泪终于落下来了,一滴一滴晶莹剔透,滚落在诗诗的眼底。她从来没有想过,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在她的眼皮底下落泪,那样的凄凉哀怨,那样的伤心伤肺。她无力的跟着抽泣。
亦珍没有进屋,径直的转身,那样的急促,像逃难一般。修长的腿在杨松还未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便跑向楼下。
“亦珍,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求你别走,求你别离开我!”杨松还是追了过去,他抓住亦珍的手说得那么孩子气,又那么的绝望。他无助的忘了该怎样组织自己的语言,只能由着心传递内心那无法仰止的悲伤和绝望。
亦珍背对着杨松,停顿着,像是在思索又或是在忍耐。许久之后,她终于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望着杨松,然后举起她那双洁白而修长的手毫不犹豫的扇了过去。
声音清脆响亮,在每个人心上回荡。诗诗抽着气,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脸颊。然后望着杨松面如死灰。她感觉那一巴掌好像扇在了自己的心上,隐隐的疼着。
杨松终于松开了手,他踉踉跄跄然后狠狠的撞上楼道旁的墙上,呜呜的哭泣出声。他的心似乎被无数刀刺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痛不可抑。
诗诗亦是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那是她自己的生死绝恋。
“杨松……杨松……”诗诗一遍遍的喊着杨松的名字,看着那张刀刻般的俊脸慢慢的被斑驳的泪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