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祗莘,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未央装出冰冷厌恶的语气,来掩饰心底的动摇。
黑暗中优雅的男人靠上前来,亲昵地抬起她的下巴,道:“萱琳,你已经忘了我了么,那为什么你不敢直视我的双眼?”
“我呸!”她鄙夷地用劲甩起手,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分明想要发怒,她竟仍不敢抬眼看他。
——没错,她是没有忘,子弹冲出枪膛的那一瞬间他凄凉的双眼,叫她永生难忘。
“你看你看,还是忘不了吧。”邢祗莘更加靠过来,冰凉的呼吸刺激着她的神经,“我的萱琳,你不会忘了我的,也不会再动心的。”
她慌乱地四处看着,终于注意到手腕上胤禩送的水晶手串。浅浅的绿色让她心安,也有了直面过去的勇气。她猛地抬起头来,无畏地看向男子的双眼。
“哦,是他么?”邢祗莘碰了碰她的手串,冷笑,“萱琳,这样的教训你要吸取几次呢?”
“你说什么?”她一愣,目光也柔和下来,“什么教训?”
“哎呀,已经忘了么?”对方松开她的手,耸了耸肩道,“爱上你的人,都会被你害死的事情呀。”
“你胡说!”她冷笑,厉声控诉,“先背叛我的是你,你是自取灭亡,凭什么把错怪到我身上?!”“我自取灭亡?”邢祗莘依旧平静,但已经透出一股怒气,“当初如果我不背叛你,加入到另一方,你还能活到现在?!伊萱琳,不要不识好歹,知道真相之后,你不照样开了枪么!”
“对,我是开枪了!”未央——或者目前该叫做伊萱琳——怒喝道,“别忘了你当时手上有整栋楼的炸药引爆按钮!我没有做错,我没有!”
“我只是好心来警告你一下。”邢祗莘的眼睛忽然就黯淡下去,转身背对着她,“离你亲爱的贤王远一点吧,萱琳,不然你会害死他的哦。即便不是你亲自动手。想要再看一次心爱的人死在眼前么?”
“吓唬谁啊你。”她还在逞强,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
邢祗莘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随即她便发觉手上多出一把枪。身体不受控制,手指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了胸膛。
鲜血飞溅的刹那她再次看到他凄凉的眼神,这一次,仿佛在说“这样你变相信了吧?”
她双目圆睁看着自己再次空空如也的双手,随即发出惊恐的惨叫,鲜血从地下渗透出来,渐渐将她淹没。
“未央,醒醒!未央!”耳边传来好听却焦急万分的声音,还有女孩子的哭泣声。
未央努力撑开眼睛,看见的是胤禩写满担忧的脸孔,和一旁正擦着泪水的心水。
“格格格格,您没事吧?”小丫头已经慌了神,顾不得礼节冲上来抓着她的手。
“怎么……”她莫名其妙地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随即梦中的情景一股脑涌进脑海之中。
“不要不要!”她这才回过神来,迟到的恐惧更加强烈,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抱住头想要逃离。
“怎么回事?”被吵闹声吸引来的胤禟等人冲进来,看见屋内的一片狼藉也都愣在原地,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一样。
胤禛快步闯入屋子,近乎无礼地拉开胤禩的手,满面关切地道:“未央,怎么了?”
“我……”她抬眼,眼前胤禛漆黑的双眸却和梦中的影响重叠起来,当日他唤自己本名的神情历历在目,让她不自觉地摇头表示抗拒,“不要……走开……”
眼看她的状况如此糟糕,胤禟在背后宽慰道:“未央姐刚做噩梦惊醒,此刻怕是把四哥当成别人了。我们还是别吵她,让她好生歇着吧。”
“也好。”看到她面色苍白泪痕犹在的模样,胤禛不可能不心疼,当即便压下心头的不满,转身随二人一同离开。
“我也该走了。”等几个人都出了门,胤禩也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拽住了袖子。
未央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手指骨节都已经发白:“不要走好不好。”
“未央……”他原本想要回绝,但看到她一抽一抽的肩膀,心就很不下来,只得抬头对候在一旁的两姐妹道,“去我屋里把玉箫取来,之后便可以去睡了。”
两人知道他逐客的意味,也不多逗留,拿来东西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未央蜷缩在胤禩怀里,听这个只长自己一岁的男孩吹奏着刚才她唱的《天灯》,一点点平静下来,只偶尔发出一声抽泣。
“未央,可以说说梦到什么了吗?”胤禩又从头吹奏一遍后,放下玉箫问道。
久久得不到回答,他俯下头去,在看到靠在胸前的女孩微红的脸颊、和平稳起伏的肩膀后,宠爱地叹了口气,意图离开。
“嗯……”谁知他才刚动了动身子,蜷缩着的未央就有了反应,一只小手索性拽住他的衣襟,人在他怀里缩得更紧。
“真没办法。”他笑,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以看待一个叫自己疼惜爱怜的女孩儿的眼神,扫过她微张的红唇和颤抖的睫毛。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嘴唇,仿佛是要落下轻吻,却最终只是舒了口气,将她搂进怀中,慢慢睡去。
蜷缩在地板上整整一晚的结果是,未央翌日醒来时,腰部以下发出可怕的咔哒声。
她动了动脖子,看到胤禩的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等到发觉自己躺在他胸前,更是火烧火燎。
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好久违啊。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一边小心地把他的手放平,一边站起来伸展一下手脚,如同午后睡醒的猫咪。
看着胤禩一身白衣已经染上灰尘,无奈她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他搬上床铺,便只是拿过外袍盖在他身上。
推开隔间的门,可以看见心语和心水两个人睡到在桌旁,看来昨晚是熬了一夜。
见状,她也不忍叫她们起来,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看见依旧睡着的胤禩,便动起了坏脑筋。
“八哥?胤禩?”她试着喊了两声,确定他毫无动静,随后凑上前去,偷偷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谢谢你。”
其实,胤禩在她站起身的时候,就有一些醒了。而在未央恶作剧一般的亲吻之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听见她出门离开之后,他就撑起身子,那件带着栀子花香味的浅蓝色外袍也滑到了地上。
好看的蓝色袍子就如同她给人的感觉,清新无比。
他感觉得到嘴唇上残留的温度,是她的小把戏么?房间里,贤王露出狡猾的笑容——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许可呢。如果他们不是兄妹……
“八哥,醒了么?开一下门,我腾不出手。”门外传来的低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拉开门,看见未央捧着早饭站在外边。
她小心地端着盘子走进来,笑笑道:“昨天把心语她们累坏了,今天我醒得早,就自己去端,没把八哥吵醒吧?”
“没有。”他帮着摆桌子,坏坏地道,“你醒的时候我就差不多醒了。”
“哎?!”她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把一壶茶倒翻,“那那那……”
“嘘。”胤禩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指指隔间,“小心吵醒她们。本来没想到你会醒得那么早。不过未央啊,玩笑开过头了吧?”
“谁开玩笑了……”她的手停了停,几不可闻的埋怨传到他耳朵里。
他一时无语,但更讶异于自己心头竟是喜悦多于担忧。他们是兄妹,他在想什么?
“算了。”她自顾自笑了笑,仿佛是自言自语,“忘掉也好,免得害到你……”
“你说什么?”胤禩凑近去,想要听得更清楚,却被她轻轻躲开:“没什么,胤……八哥,吃早饭吧。过会儿心语她们也该醒了,你还是早些回屋的好。”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我下楼去走走。”说罢逃也似的冲出了门,留下胤禩一个人站在房间里,锁眉思忖: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她真的说,免得害到自己?
那天的插曲之后,一直到回到皇宫,未央都不敢直面胤禩,只能把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和胤禟胤礻我胡侃上。
而胤禛,自从她做恶梦惊醒,就没有来拜访过。那一晚的事情她根本记不清,也或许是恐怖得不愿再去回忆,但她隐约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呢。
“央妹妹,在么?”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久违了的四阿哥忽然来访,一身红衣在苍翠的紫竹院中格外显眼。
听见这个声音,她立刻停了下来,把写到一半的歌词随手一收,提着裙摆快步跨出了门,一边喊着“在、在”,似是唯恐他离开。
胤禛站在门外,一手摆弄着刚刚抽出新芽的竹子,听见她的到来也没有回头。
“四哥。”她愣了愣,随即调整好表情,道,“好久没见你来了,有事么?”
“刚从阿玛那出来,似乎他挺想见你。”胤禛的话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这太不正常了,往日里他面对她,不满满都是征服的欲望么?
沉默片刻后,她道:“那天……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清醒过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终于回过头来面对着她,脸上有些许的不屑与嘲弄,“看来不清醒的情况下,也是这么讨厌我啊。”
“哈?”她皱了皱眉头,猜测道,“你不会连我做恶梦都要不满吧?我已够倒霉了。再说了,这紫禁城中一口一个伊萱琳的,除了你还有谁?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透过我,你到底在看谁?”胤禛抬起手又颓然放下,低声质问道,“你是我的未央,还是萱琳?”
“未央不是你的,是你自己放弃了我这个身份。”她的眼冷然而且理智,但神情中有一丝不忍,“伊萱琳早就死了,曾经的萱琳也不会是你的。我看那天我十有八九是把你当成祗莘了吧。”
“邢祗莘到底是谁?”胤禛叹了口气,正色问道。
她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眼睛,心头一凛,搪塞道:“没什么,没谁。”
“唉……”他伸出手,第三次将她搂进怀中,但这一次极尽温柔,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不问了,嗯?别想他了。”
在他的怀中,她竟然感到安全,这让她疑惑而又慌张——她不懂,对胤禛,她应该是礼貌疏离的,她不应该对他有这样酸甜的感觉。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霸道却带着温情,她到底应该抱着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我、我去给阿玛请安!”她越想越慌,红着脸推开他,转身就逃。
胤禛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闻得到她头发上的清香——没有厌恶、没有拒绝,她终究还是不讨厌他的。
胤禛、胤禩,胤禛、胤禩。未央在去御书房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这两个人。
她是喜欢胤禩的,这她可以肯定。问题是,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兄弟啊。她不禁愤恨,好歹当初弄个侍女的身体也好,为什么非要是个格格、还是血统毋庸置疑的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