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说,我们看错了世界,反倒说世界欺骗了我们。这句话用来形容我此刻的境况,也是恰如其分。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去给一个人下断语呢——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高云开,这个让我好奇了三年的男孩,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只是当时我眼中的高光忽略了他背后所有的阴暗,以致后来我也被这阴暗吞噬了。
与高云开对视的一刹那,我承认我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到嘴巴里了(我总辩解那时候的心情与情感无关,只是一个小女孩对一个帅气大哥哥的崇拜之情)。我赶忙收回眼神,准备转身走开。
“喂!那个……什么……张木青,你等一下。”他在叫我的名字。他认识我?
“你……在叫我?”我转过来看着他。
“你们认识啊?”大成哥也警觉地看着他。
“呃……那个……也谈不上认识。”他淡淡地对大成哥笑着说。手中的烟早已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她和我弟弟是同学。”
弟弟?
“高月明,你认识吧!上次你还追着他打,我把你拦下了。”我当然记得,为此我懊悔了很久,没想到会让他看到我泼辣的样子。
高月明,就是那个曾经喊我“黑妞”的矮低炮!没错,他现在是我同学,还因为个子矮坐在了我前排,天天没事就爱捉弄我。比如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猛地往后一靠,害我的笔不受控制,老是写错字!为此我也拿笔尖不知道扎了他多少回!
但是我上次追着他打的原因......我此刻也想不起来了!他总是惹我,我也总是打他!
“呃……你居然不知道他是我弟弟吗?可是他却总说你认识我呢,还经常和我提起你……我以为……呵呵……好吧。我……我就是想让你不要把我……呃……刚才抽烟的事和他说……”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的单纯干净,深邃的眼目仿佛要把这世间的一切都吸进去。“你明白吧?”
“嗯,我知道了。”我对他是高月明的哥哥这件事还没有消化过来。
“嗯,那就好,我……去玩了。”说完,他又拿着球杆走了。
“离这样的小混混远一点,不要搭理他,赶紧回去吧!”大成哥见他回到了台球桌上,在我耳边低声说着。
“嗯,我知道。”我低声答道。
走回那座空荡的院落,我花了很长时间。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的表现在不同的地方会有那么大的反差。
高云开在他母亲面前的温顺内敛,在同学们面前的热情开朗,在玩乐时抽烟的狡黠阴郁……这些看似不同人格的做事风格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这对于我这种不论在哪里基本上都一个德行的人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高云开……”我忽然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不限于崇拜之情了。“高月明……”一想到高月明是他的弟弟,我的心却不免反感起来。哎……我们两个跟上辈子有仇似的,一见面就掐!
对了,刚才高云开说他经常向他提起我?天呐!他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我咋没想到他俩是兄弟呢?细细想来,除了个头不像,他们五官很是相像,傻瓜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兄弟吧?……晕!难道我是傻子吗?我居然有一次还向他打听高云开的事?!他会不会……?不会,不会,他不会无聊的和他哥哥乱八卦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的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喂!矮低炮!”刚走出长长的胡同,就看到对面的街上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喂!喂!矮低炮,你没听到我喊你吗?”
我一下子跳到高月明眼前,冲着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再加上昨天知道了他和高云开的关系,今天再见他,就异常的开心起来!
高月明见是我立马也开心的笑起来,他把耳朵挂着的耳塞拿了下来,又轻按了一下腰间的随身听——也可能是复读机。那时候这玩意儿可流行了,我一直也想要一个。
“早上好啊!你今天怎么去那么晚?往常这个时候你该早到学校了。”高月明很了解我的行踪嘛!
“哈哈……你居然用早上好和我打招呼?!这么有礼貌啊!矮……哎……你听的是什么?”我差点又把“矮低炮”三个字喊了出来。以后我得好好和他相处。
“要听吗?”他见我好奇便把耳塞往我面前一放,示意我接过去。
“呃……算了吧!你听吧!我还要去那边买点早餐……拜拜……”自从来镇上上学,我很少做早餐了。
“嗯,那我走了!你吃快点啊,小心迟到了……”高月明说完挥了挥手大步走开了。
哈哈……同学们都说高月明是个小气鬼,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东西,这样看来根本不是嘛!
在我们班,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本镇(街上)小学毕业升入初中的学生。所以,高月明和我们班的很多人都是从小学开始就认识的。
他们很多人都不太喜欢他,说他是个小气鬼,也是个爱哭鬼!所以他很少有什么朋友,他也不爱和别人玩。除了那个叫张心悦的女生和他关系好以外,也就我时常和他打闹着玩了。
他不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却很有思想,也很勤奋。只要认准一件事,一定会坚持到底的做下去。
记得有一次我们因为一道数学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其实答案都是一样的,就是方法不一样,他总说他的方法好,而我可不敢苟同。
于是他为了证明自己方法是最好的,他居然把类似的题目找了几十个,然后像我证明他的方法更快更准确!
“嗯嗯嗯,好吧,你赢了!无所谓啦,我只是喜欢我的方法。”最后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我只好以认输求得安宁。
虽然他是个一根筋儿,但这样的孩子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虽然进步缓慢但学习成绩稳定。所以他很快就从班级的中等偏下,慢慢熬成了中等。而我,目前处于顶峰。
“张木青……”正当我拿着包子往校园里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
“齐文?”我一看是齐文,便停下了脚步,嘴里还塞着鼓鼓囊囊的包子。齐文是我同学,和我属于同一梯队的学生——成绩优良,品学端正(哈哈……顺便自夸一下)。现在他是学习委员,我是副班长。
“张木青……”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猜不透。但是我转念一想,猜了他想说什么了。
“你该不是让我替你做什么事吧?”前两天我就听张心悦说齐文找她,让她帮忙代他向一个女生表白。“我可做不来?我不会替你传话给你喜欢的女生的,我不干啊!你想说你自己说去!”我最讨厌这样的事了。我发现镇上的孩子真的太会玩了,才多大啊!整天不是喜欢就是爱的,听着都难受。
“嗯……你也觉得那样的事还是自己说比较好吧?”齐文的脸更红了。
“是啊,这样的事让人帮忙传话……呃……不太好吧!”我其实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我可不能帮他这个忙。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齐文低着头小声的说。
“哈哈……是吧?所以……”
“所以,我喜欢你!”没等我说完,齐文忽然抬起头,顶着看起来火红应该滚烫的脸颊看着我。
我晕……不是吧?喜欢我?…………他有病吧?
我看着比我矮半头的齐文,再看着他雪白干净稚嫩的脸庞,还有那略微发黄的短发以及怀里抱着的书本和笔袋(齐文从来不背书包,因为他家就在学校门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耻感,内心也紧跟着一阵委屈,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哭着问他。
“我……”他见我这种反应,立马惊慌失措起来。“我不为什么吗啊?我就是喜欢你啊!……哎……你别哭啊……我错了,你别哭了……我走还不行吗?”齐文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撒腿就跑了。
而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齐文跑开之后,居然立马抹着眼泪跑到了班主任家里准备告齐文一状(班主任秦老师和她的丈夫就住在齐文家后面的院子里)。
“秦老师……呜呜……”我抹着眼泪走进了她的院子,一进门就哭喊起来。“秦老师……”
“哎呀!张木青,怎么了?”秦老师今天第一节没有课,此刻应该在家里收拾东西。只见她从堂屋里走出来,见我这样哭哭啼啼,就一把把我搂在怀里问。
“齐文……齐文说他喜欢我……”我哽咽的说。
“什么?……齐文怎么会?……”秦老师知道我说的意思。“等下我把他叫过来问问……”
哎……我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次表白,就在这样的早晨,这样的场景下结束了。我想齐文打死也不会想到我会告诉老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表白的女生绝对不止我一个,而这样处理的恐怕就我一个。
这就是乡下孩子与城镇孩子的不同之处。他们虽然年幼,但对自己的情绪和情感释放的更大胆,而我们则要保守的太多。
但在不合适的年龄做出不适宜的事情,总会要受到惩罚的。
齐文,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