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的世界一下子对苏小荷失去了吸引力,苏小荷窝在翠花楼里,异常乖巧。黄妈妈斜着眼看着她,冷冷一笑:“呵呵,苏小荷你之前是被狗咬了还是被猫抓了?现在竟然吓得不出门。”
黄妈妈这么一说,苏小荷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之前白衣男子的身上,她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心弦又一次被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哈哈!”苏小荷顿了顿,“黄妈妈你不知道,其实,我是被鸟啄了……”
…………
这真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黄妈妈无语地给她翻了一个白眼,一旁上官清流也无趣地撇撇嘴继续研究着如何配出颜色更好看的腮红。苏小荷嘿嘿一笑然后又窝进被窝里,脑袋里却不断地浮现出白衣男子拿着灯笼微笑地看着她的样子。
苏小荷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潜意识地希望白衣男子再一次出现在翠花楼,再一次给她放百个灯笼,再一次笑嘻嘻地问她要不要知道他是谁。想到此,苏小荷连忙慌张地摇摇头,将自己在被窝里蜷缩得更紧了。
“啊啊啊啊!”苏小荷突然又掀开被子大叫起来,她一把抓过一旁的上官清流,“上官清流!你是不是一直都生活在咱们这西湖湖畔,从来没有离开过?”
上官清流被她这话问得好奇,但还是点点头:“是啊,怎么?”
苏小荷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怕这答案出来后会将自己吓一跳,然后她幽幽开口:“我是想问,”她顿了顿,“有一个人,他……他……就是何……何……”不知为何,苏小荷竟然难以开口。
“何尔翎?”上官清流看不下去了,连忙抢过话。
“对!”苏小荷连忙点点头,“我想知道,他究竟还——”还有没有活着!只是后面这句话,苏小荷还没有说出口,翠花楼下便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尖叫声,还有黄妈妈扯着大嗓门大声吼:“苏——小——荷!!”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大喊,“接你的人来啦!!!”
接她的人,来了?
苏小荷原本还低沉的心,瞬间像是飞满了无数粉红泡泡,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滚起,直接抓上一件衣服,三下两下地套进自己的脑袋。一旁上官清流连忙大叫地拉住她:“喂喂!这是我的衣服啊!”
苏小荷嘿嘿一笑:“哎呀!”她故作亲密的样子看着上官清流,“咱俩谁和谁?一件衣服而已,你的就是我的,我的——”
“你的还是你的!苏小荷,你不用说了!”上官清流一下打断苏小荷的话,“我很了解你的想法,你这破段子在小时候就说过了。”她话还没说完,就一把把苏小荷推倒在床上,接着一下跳上去坐在她的膝盖之上,“你快把我的衣服给我脱下来,要不我就把你给扒了!”
苏小荷故意露出尴尬和不舍的眼神:“不要嘛,清流!”她的话里透着让人恶心的撒娇味,“你看看,我的衣服都给黄妈妈拿去洗了,就剩下一件灰不溜丢的麻布衣,穿上去多难看啊,我才不想穿这个去见我的心上人啊。”
“心上人?”上官清流一挑眉,冷冷一哼,“我看是你又要见哪个美女吧?”上官清流扯了扯嘴角,继续吼,“我不管你要见谁,你好好给我把衣服扒了。你要知道,你那些衣服都给黄妈妈洗了,是因为你自己天天把地当床,衣服当抹布,无聊到每天就把滚地当作消遣。”上官清流顿了顿,鄙夷地看着苏小荷,“我要是黄妈妈,还给你洗衣服?直接把你衣服全烧了!”
“所以黄妈妈比你好哇上官清流!”
“好你个苏小荷,终于说出实话了吧?”
上官清流说着就伸手朝苏小荷扯去,苏小荷连忙大叫着往旁边躲。可上官清流哪里会放过苏小荷?她一手扣在苏小荷的胳膊往上,一手就开始解她衣服前的盘扣。眼看着扣子就要解到腰际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是房门被“咯吱”推开的声音,黄妈妈笑嘻嘻地对着外面人说:“喏!苏小荷就住这里呢。”接着她再一回头,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苏小荷也跟着不可思议地抬起眼,一旁上官清流倒吸一口气,手上动作一顿,也慌张地回头。黄妈妈的身后,耶律王子正晃着手上的珠子笑嘻嘻地探过脑袋……好吧,虽然此时他手上的珠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苏小荷,几日不见,你的癖好又奇怪了啊。”耶律王子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揶揄味道,可苏小荷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深沉。
苏小荷一下推开上官清流,从床上坐起,然后走下床,一步一步走向耶律王子。她看着他的脸,深邃的五官,方正的脸型,一字剑眉一冲到眉梢。他的脸天生就带着一种杀气,这张脸,不是苏小荷朝朝暮暮想着的脸……
苏小荷的眼里透着众人从未见过的愤恨,她的呼吸变得深沉,她慢慢地举起手,就要朝着耶律王子的脸上拂去。耶律王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跟着变得低沉:“苏小荷,你这是想打我?”
苏小荷冷冷一哼,另一只手直接举起,一把拉下他脑袋上的假发:“哼,明明是一个光头,还学着人家戴假发做什么?”她顿了顿,眼神狠狠投向一旁的黄妈妈,“明明是认识的,还装作不知道他是谁?”苏小荷的声音透着鄙夷和严厉,上官清流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苏小荷的肩膀,示意要她冷静。
可是现在,苏小荷哪里能冷静得了?她一个回头,狠狠瞪向他们:“够了!你觉得我会跟你走吗?程!天!阳!”最后这三个字,她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是的,耶律王子就是程天阳,而黄妈妈,就是耶律王子的远亲姨妈。
这真是一个无聊至极的骗局,苏小荷冷冷一笑,一旁耶律王子程天阳朝着黄妈妈使了个眼色,她连忙带着众人退下。苏小荷看着程天阳,眼神里满满都是恨意:“我不会和你走的。”苏小荷的话声音不大,却是决绝得很,“我要等傅倾圣。”
“你等不到他的,苏小荷。”程天阳冷冷一笑,“傅大将军傅倾圣早就死了。”
“不可能!”苏小荷站起,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上,“程天阳,你是评书听多了吧?不知道我们这大西湖湖畔的评书有多么烂?什么女一和男一一起遇难,男二就救了女一,然后骗女一说男一死了,接着男二和女一在一起……这种狗血的言情故事,早就过时了你知不知道程天阳?”苏小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说到后面,声音由冷淡变得激动,话语间都带着沙哑,面前程天阳轻轻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茶杯,然后倒了一杯茶。
他看着苏小荷,眼里净是笑,却让苏小荷觉得刺眼无比:“你这么激动,就代表你也知道,这说书人的故事虽然是假的,但如今,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他顿了顿,将茶一口喝尽,“你心里也清楚,傅倾圣受了那么多箭,他怎么可能活下来?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了,离皇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苏小荷看着程天阳,沉默不语,程天阳叹了口气,声音变得祈求:“我知道你恨我,你怪我,以为是我杀了傅倾圣。可是苏小荷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用‘程天阳’的名字躲在离国,这就说明我并不是一个想待在付文国的王子,若不是我的皇弟——席易王子出了差错,这一次杀害傅倾圣的事情,又怎么会让我来做?我也不过是遵循父皇的命令罢了,苏小荷,你当我真想亲手将傅倾圣——傅大将军杀死吗?”程天阳说着。苏小荷的眼里还是充满了愤恨。
程天阳又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苏小荷的肩膀,继续道:“父皇为何要与离皇一起杀害傅倾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不能违背父皇的意愿的。我是付文国的人,付文皇宫的人,付文国的王子,杀害傅倾圣不是我本意,但却是我不得不做的一个事情。苏小荷,我知道你与他之间的故事,我也知道你定是恨我入骨,可苏小荷,我让你恨我,但有个人,你也定是想见。”他说着,然后顿了顿,“离皇原本说,若是我帮他杀了傅倾圣,便以离国边疆两座池城相赠,可我婉谢了他的两座池城,而是向他要了一个人。”程天阳又是顿了顿,苏小荷的眸子闪过一丝好奇。
程天阳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声音变得低沉,一字一字,字字清晰:“苏小荷,你可想见你的哥哥,真正的苏啸夏?”
哥哥?苏小荷的瞳孔跟着放大,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一步,程天阳看着她的样子,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苏小荷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哥哥已经死了,和我爹娘,一起葬在了苏氏的大院里啊!”她还记得之前自己看到苏氏大院中的一排墓碑,那时候,她心痛得难以呼吸,她几近就要晕倒在地,最后还是强迫自己,一定要顺利走出苏家大门。
可程天阳的声音却还在脑海中回荡:“苏啸夏并没有死,因为‘苏啸夏’已经充军,所以他只是改了名字,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游走在离国与付文国的边境。”程天阳说着,顿了顿,“他还是做着丝绸生意,却不敢做大怕引来众人注意,所以一直活得很拮据。那日我也是偶然才见到他,他正被当地的一个地头蛇给欺负,我救了他。”
“所以呢?”苏小荷冷冷一哼,“你这是要拿我哥来威胁我吗?你要真有心道歉,你就该带他来见我。”
程天阳无语地摇摇头:“苏小荷你是真笨还是假笨?你‘苏小荷’三个字重新出现在离国,听在离皇耳朵里,就已经是一个死罪;若是你哥哥苏啸夏与苏小荷同时出现,你是觉得你的脑袋多还是你哥哥的脑袋多,可以砍上个十次八次也没有关系?”
程天阳这话倒也对,苏小荷抿抿嘴,心想她和哥哥苏啸夏如今都不是能活在光明之下的人,程天阳不能把哥哥带来,也是理所当然。所以苏小荷脸上的气愤之情淡了一些,她看着程天阳,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若是最后我跟你去了,结果发现,哥哥不在那儿……”
“苏小荷我说你傻,是真的傻。”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若要是骗你,那我在将你救回时便早就带你回付文皇宫,何苦又将你放到黄妈妈这儿,硬是要等三个星期,才来带你走?”
“那你将我留在这里三周是为何?”
“找你哥哥苏啸夏啊!”程天阳顿了顿,“你是觉得你哥哥笨还是傻?你觉得我就直接和他说‘你妹妹苏小荷在我身边,我带你去见她’,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苏小荷细细打量着程天阳,回忆起之前他们相处的时光,如果除掉他杀害了傅倾圣这一点,程天阳倒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们儿。
或许她可以相信他一次,苏小荷这么想着,然后低下头抿抿嘴:“我和你走,你能带我见到我哥对吧?”
程天阳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必须的,苏小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付文皇宫的轿子正立在翠花楼大门口,一顶看似普通的华盖轿子,唯有上面的暗花彰显出这轿子的高贵典雅。程天阳骑在骏马之上,苏小荷穿着淡黄色衣裙,慢慢走上轿子。一旁上官清流看着苏小荷,苏小荷回头望着她:“要不你留在黄妈妈这里?至少不愁吃穿。”
上官清流看着她,摇摇头:“如果我说我想和你走呢?”
苏小荷一愣,瞳孔跟着放大:“上官清流!”她下意识大叫一声,“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上官清流睁圆眼睛反瞪苏小荷:“苏小荷!是你多想了吧!”
最后,在两人互瞪得不分上下之时,程天阳一声令下,一群侍女迅速走出,将两人“啪啪”地抬上了轿子。轿子往外头走去,经过翠花楼的大门,苏小荷下意识地回头,正见翠花楼的楼上,麟茗正躺在一名白衣袂袂的男子怀里,她的表情甚是甜蜜妖娆,而那男子,却举着茶杯看着窗外的轿子队伍,眼里净是淡然沉静。
苏小荷的心,莫名就被这一眼看得心里一阵悸动。她的眸子远远对着白衣男子的眼睛,白衣男子默默地移开眼,麟茗笑着一脚将帷帐绳扯下。红色帷帐慢慢落下遮去一切春光,苏小荷的心莫名像被针戳了一下般疼。
上官清流好奇地探过脑袋,看了苏小荷一眼:“你怎么了?”
苏小荷回头看着上官清流,突然想起之前没说完的话:“清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道,上官清流挑挑眉,“你还记得我们原来学堂里,那个何氏丝绸的大少爷,何尔翎吗?”
上官清流点点头,还是不解。苏小荷微微张口,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她突然很怕得到答案,只觉得若这个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该要多么慌张和失措;而若这个答案是否定的,她又要再一次经历之前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所以苏小荷抿抿嘴,还是没有问出,上官清流踹了踹她的脚:“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说不说啊?”
苏小荷低下眼,还是不语。
上官清流无语地看着车窗外,苏小荷的声音幽幽传来:“上官清流,你可知,何尔翎是不是还活着?”
她的心从未像此时这么忐忑,她害怕听到上官清流的任何答案,直到上官清流抿了抿嘴,随口道:“不知道啊,他很早就离开学堂了,后面也没听到什么消息。怎么,苏小荷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这真算得上是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苏小荷却跟着松了一口气,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她只想,这或许是一个最好的答案了。
苏小荷与苏啸夏的见面安排在她刚到付文国王宫的第一天。那一天,正好是付文国的大事。由于上一次刺客的乌龙,苏小荷便被付文国王宫列为“黑色名单第一位”,虽然苏啸夏可以作为客人留在程天阳的岳麓宫之中,但苏小荷却不能。所以程天阳想,干脆趁着这付文国大事之时,人多事乱之时,给两人安排一次见面。
为了双保险,苏小荷还扮了男装,作为陈天阳的侍从,悄悄跟着进了付文国王宫。苏小荷好奇地问程天阳:“为什么不安排在宫外见面,一定要在宫里相见?”
程天阳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微微一笑,只是摇摇头:“这是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