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圣最后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建议:“你可以男扮女装。”他说着,苏小荷一愣,“少卿卿那儿有衣服可以借给你,而且扮成女的,可以是我的随行侍女,这样谁都不会多想。”傅倾圣的话刚落,苏小荷想到自己换回女装的样子……一口鸡腿呛在了喉咙里……
但是为了去见平安公主,苏小荷也只能接受傅倾圣这个建议。
她拿着少卿卿的女装,站在屋子里,烦躁得要命——如果她就这么着直接把这裙子换上,那么傅倾圣肯定能认出她就是苏小荷,除非他是瞎子。
所以,苏小荷为了保密,应该把傅倾圣给戳瞎。苏小荷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吓到了,她连忙晃了晃脑袋。
最后苏小荷还是犹犹豫豫地穿上了这女装,然后看着铜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想了想,把披着的头发束起,然后又继续穿上裹胸,最后干脆在地上抓一把泥土往脸上抹了抹。
傅倾圣在苏小荷的屋门口等了许久,屋门才慢慢被推开。苏小荷幽幽从里面走出,傅倾圣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吓得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小荷。
苏小荷被他盯得难受,伸出手就要往他身上砸去,傅倾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真是不可思议。”他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女人。”
苏小荷一听,刚想反驳,可又突然想,她这么丑倒也好,傅倾圣便更认不出她就是小荷姑娘来,便又笑嘻嘻地回头,死皮赖脸地将脑袋故意凑到不断后退的傅倾圣面前:“怎样?我觉得我这样已经美到可以去当头牌了!”
傅倾圣一愣,伸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
最后,在傅倾圣的强烈要求之下,苏小荷把脸上的灰抹去了一些,只留下了原先就化上的麻子和雀斑,傅倾圣让她代替了少卿卿的位置,作为随行侍女一起护送平安公主与付文国国王往边疆走去。
那一日,天气很晴很晴,分明昨日还是阴沉的天,今日的阳光便是像要耗尽所有的力气般,拼了命地照射着大气。
苏小荷的背上已然被汗水浸透,她下意识地擦了擦脸,却见蓝色的袖口瞬间黑了一小片,才猛然发现这是袖口沾到了自己的妆。她猛然倒吸一口气,连忙缩回手,不敢再去擦脸。
平安公主正好从安凝楼走出,钰静轻轻扶着她,她穿着一袭红衣,长长的裙尾拖在地上,金色凤钗头饰悬挂在她的发髻之上。平安公主漂亮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深红的眉妆上勾飞至发间,艳红的嘴唇轻轻上挑,她在笑,可这笑却进不了眼里。苏小荷清清楚楚地在平安公主眼里看到无限的悲伤和无奈。
而平安公主的侧后方,钰静穿着陪嫁丫鬟的粉红裙子。她在哭,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钰静的肩膀不断地抖动着,平安公主伸手抓住她扶着的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
风吹过平安公主与钰静的头发,一卷卷起两人发梢,最后一勾勾走了平安公主的凤钗头饰,头饰跟着“啪嗒”落地。钰静跑过去就要捡起,倒是一旁的付文王抢先捡起,慢慢走到平安公主的面前。
一抹娇羞在平安公主的脸上绽放开来,付文王将朱钗往平安公主头上一插:“凤冠美人,平安以后就叫凤妃吧。”
“谢付文王。”平安公主笑着俯身万福,接着钰静将她送到马车前,苏小荷下马扶着她,小心翼翼地搀她进马车。平安公主拉着苏小荷的手突然一顿,她有些惊讶地看了苏小荷一眼,盯了好一会儿。
平安公主忽然一笑:“这位妹妹好是眼熟。”
苏小荷一愣,连忙讪讪回答:“在下是傅大将军的侍女,想必公主也是见过面的,只是——”
“你叫什么名字?”平安公主突然打断了苏小荷的话。
“在下,少……”苏小荷顿了顿,“少依依。”
“少依依。”平安公主细细念着这名字,“倒是让我想到了傅大将军的贴身侍女少卿卿。”平安公主的话里带着笑意,“少依依这名字真是盗版啊,要我说,你不如叫少夏夏。”
苏小荷的瞳孔猛然睁大,猛然抬起头,她错愕的双眼正好对上平安公主含笑的眸子。苏小荷这才发现,平安公主的脸上挂着难得的笑意,那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平安公主脸上,但却是她特有的坏笑。
敢情她苏小荷被平安公主认出来了!
苏小荷在心里大叫“坑啊”,待钰静也进了马车,她无奈地跨上马,举起鞭子,跟在傅倾圣后面,一行人摇摇晃晃地往付文国走去。
傅倾圣的任务只将平安公主与钰静送到付文国的边境便好,之后的路程,便交接给付文国的将军来护送,而这一路本只要走六天,可平安公主的身子太弱,竟然花了整整十天才到边境。
付文国皇宫的人早已守在两国交界处,见付文王的马车远远到来,站在众士兵最前面的白衣男子,骑着马便朝付文王而来。
白衣男子的马在付文王的马车前停住,接着白衣男子下马,半跪在地:“儿臣席易拜见父皇。”
付文王挑开车帘,微笑地看着席易王子:“起来吧。”他伸出了手,“这次,朕可是带了一个美貌妃子回来。”付文王这么说着,声音里充满了玩味。傅倾圣心里清楚,这付文王不过是故意告诉离国的人,他只把这位妃子当成一个玩物一般。
付文王在给离国一个下马威,而席易王子怎么会看不出付文王的心思,他顺着付文王的话往下说。
“哦?”席易王子挑挑眉,“那父皇说好看的女子,必定是要貌赛天仙了,这下儿臣们也可以沾父皇的光,一睹绝世美人了。”
付文王哈哈大笑:“那是必然。”
这话一出,傅倾圣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父皇的妃子,儿臣竟然还能用“沾光”一词;儿臣如此说,父皇竟然丝毫不反对甚至哈哈大笑赞许!
傅倾圣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一旁的苏小荷突然将手抓在他的手上。苏小荷何曾不生气,可她也知道,如果此时傅倾圣冲出去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那么说不定要引起两国的纠纷,那么平安公主的苦心,可都白费了。
傅倾圣倒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而这时,付文王已然大喊:“凤妃!”他吼着,“快出来见见我最喜欢的儿子。”
苏小荷听到马车里传来钰静低声骂人的声音,平安公主没有想出来的意思,付文王的脸色变得难看,苏小荷连忙帮着开口:“付文王,凤妃本就身体不适,如今一路颠簸,更是劳累不堪,还望付文王体谅,让凤妃先休息一下,回到宫中,再与王子相见,可好?”
付文王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席易王子突然玩味地一笑,翻下马,直直走到平安公主的轿子前。他的手上还是那一把玉扇,他一下甩开扇子,好不得意地晃着:“父王,你这新的凤妃好不柔弱,才这几天的路,就受不了了。”他顿了顿,接着话突然一转,“还是她故意不想见我?这是嫌弃本王子了嘛!”
席易王子的话让苏小荷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还想说什么,不料,里面却传来平安公主柔柔的声音:“少依依姑娘,还请伸手扶一下。”
接着,便是门帘一角被掀开,再接着,便是平安公主一袭红衣,慢慢走出马车。
苏小荷清楚地看到,席易王子脸上的表情,先是玩味,然后是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则是愤怒。平安公主走下马车,搭着双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他。席易王子的拳握得紧紧的,青筋都要爆出,平安公主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见过席易王子。”她道。许久,两个字才咬牙切齿地从席易王子嘴里说出。
“平!身!”他的声音不大,力道却重。
平安公主轻轻一笑:“席易王子,请叫我,凤皇母。”
凤、皇、母!
席易王子手中的扇子“啪嗒”落地。
如果这是一场梦,席易王子肯定会将这场梦定义为“噩梦”。在一旁的苏小荷看着席易王子,她突然觉得这平安公主就是凤妃的事情,打击报复了他不少,可又过一秒,苏小荷又觉得满心酸楚。
平安公主最终走向了付文国的马车,那是一个纱围的轿子,她经过苏小荷时,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着苏小荷微微一笑,这笑容太过美好,一如初见——没有了悲伤,没有了哀愁,没有了怨恨,只有平安公主一如既往的调皮、狡猾又带着坏坏的味道:“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她道,苏小荷愣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再回头时,平安公主已然坐上了付文国的轿子。
苏小荷只能看着轿子越行越远,同坐在轿子里的钰静频频回头,可平安公主却跪坐在那儿,丝毫不动。
苏小荷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话,说是有一种死,叫心死,那比身子死了还要绝望。苏小荷想,也许此时的平安公主,就是如此吧。
可是她还能做些什么呢?她苏小荷不过也只是傅倾圣手下一个小小的士兵,再说即便是边疆梁家布料铺的老板娘,她也无法把平安公主从付文国中救出,或许,她可以想各种办法把平安公主偷出来,可平安公主,未必愿意跟她走。
苏小荷痛苦地闭上了眼,突然从付文王的马车队中,传来了一阵歌声——这歌苏小荷知道,是钰静的拿手好戏——《故人游》。
钰静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带着颤抖。苏小荷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渐渐远去的付文王马车队,平安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在车里翩翩起舞。她本就纤瘦,脚步起风掀起纱帐,白色纱帐如梦如幻围在她四周。苏小荷看着看着眼睛便模糊了,再接着,便见车队进入了付文国的城内,城门渐渐关上,彻底看不见平安公主的踪影了。
苏小荷还呆愣在原地,傅倾圣走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该走了。”他叹了口气,然后又翻回马背,拉了拉马绳,整个军队跟着一起往回走去。苏小荷低敛下眼,也只能掉头跟着往回走。
只是她每走三步,便回头一下,平安公主最后和她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苏小荷一愣,平安公主怎么可能回来?
她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心慌,一种不安从她心里油然而生。这感觉,像极了当初苏家被抄时的不安。几乎是瞬间,苏小荷发疯般骑着马掉头往付文国城门奔去,她的脸上不知为何湿润,她的鼻子无比酸楚。
苏小荷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当她的马离城门只有五十米时,她最不想见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一抹红色从城门上一跃而下,身后是席易王子大声喊“不要啊”的声音。
平安公主张着手,红衣翩翩如鸟儿翅膀般飘扬而下,苏小荷的身后,是傅倾圣与士兵们狂奔而来的马蹄声;城门之上,是席易王子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而苏小荷,只能呆愣地坐在马上,然后机械地冲下马,跑到平安公主的身边。
鲜血瞬间从平安公主的身下流出,染满一地刺人双眼。苏小荷紧紧搂着她的身子,平安公主已然无法开口,只能轻轻伸出手,擦了擦苏小荷脸上的泪水。平安公主突然又笑了,坏坏的,一脸明了的笑,苏小荷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才发现平安公主努力晃着的手上沾上了她脸上的黑墨。
苏小荷知道啊,平安公主果真是最聪明的那个,她破涕为笑,挤出笑脸对着怀里的平安公主,然后感到平安公主的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平安公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扭过头,付文国的城门依旧紧闭,平安公主想笑,却怎么也没了力气。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付文国的城门慢慢升起,一个身影疯了般从里面跑出——那是席易王子。
苏小荷不知道,平安公主最后到底有没有看到跑出的席易王子,只知道这个白影又吼又叫,然后一把推开她,将倒在地上的平安公主紧紧抱在怀里。
再后来,付文王也从城门走出,他只是站在城门口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再再后来,傅倾圣将瘫倒在地上的苏小荷拉起,抓上马,一起离去。
苏小荷问傅倾圣:“为什么不带平安公主一起走?”
傅倾圣顿了顿,声音有些刻意的淡漠:“平安公主已经不是平安公主了,是凤妃。她是付文国国王的皇妃,而并非离皇的皇妹。”
苏小荷很想骂傅倾圣一句“冷血”,但她知道这也不怪傅倾圣,可她满肚的愤怒却不知该怎么发泄,最后只有一口狠狠地咬在傅倾圣的肩膀上。
这一次,苏小荷咬得很用力,鲜血隔着傅倾圣的衣服渗了出来。傅倾圣没有叫,只是闷闷地哼了几声。苏小荷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口,傅倾圣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小荷看着他:“还好我不是帝王家的儿女,虽然没有金山银山,但至少活得逍遥自在。”
傅倾圣笑着看着她:“这是发表感言了吗?”
苏小荷没有反驳,只是看到傅倾圣被自己咬的肩膀,突然心生愧疚:“对不起。”苏小荷道,“疼不疼啊?”
傅倾圣哼了哼:“你说呢?”
苏小荷一嘟嘴:“我哪里知道!”
傅倾圣一挑眉,然后猛然一低头,对着苏小荷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咬。苏小荷吃痛地大叫,狠狠甩开,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是笑的傅倾圣:“你疯了啊!”她吼着,傅倾圣耸耸肩。
“你刚不是说,你不知道疼不疼吗?”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如何?”
“疯子!”
傅倾圣倒也不恼,他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开口看着苏小荷:“我之前认识了一个人,她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咬人。我突然想起她就住在这附近,我带你去见见她可好?”
苏小荷一听,虽然对他口中的人没多大兴趣,但也没反对,只是有些玩笑地道:“这人又是你去哪里拈花惹草欠的债?”
傅倾圣听到这话没有反驳,只是笑嘻嘻地开口:“还真该算是我拈花惹草来的债呢。”他道,“这人是个姑娘,叫小荷。”
原本在神游中的苏小荷一听,差点吓得从马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