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似乎并不想保护傅倾圣,至少在付文王来的第一天表现如此。离皇命傅倾圣单独去城外迎接付文王,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苏小荷本来想伪装一下前去看看情况的,可她一想到傅倾圣说的,非常喜欢一个姑娘,要娶一个姑娘,她就满心不爽,又跳回床上,将被子拉得老高,盖住脸不去搭理外面的声音,直到傅倾圣坐上轿子,苏小荷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意料之外,少卿卿正端着一碟熬好的粥站在床边,苏小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撇撇嘴,将粥往桌上一放:“傅大将军亲自熬的。”她道,“他说今天他会走得早,就不能帮你亲手腌制大鸡腿了。”
亲手熬粥?亲手腌制大鸡腿?
苏小荷错愕地呆愣在床上,少卿卿轻轻搅了搅粥,待它凉了些,又放到苏小荷的面前。苏小荷握着粥勺呆愣在原处,她轻轻舀了一勺,只觉得这粥火候正好,甜而甘爽。少卿卿的话又在她脑海里播放——之前的大鸡腿,也是傅倾圣亲手腌制的。
苏小荷她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傅倾圣对她好到如此地步。她不过是一个只会闯祸,只会坑队友,只会偷懒打诨的拖油瓶!想到此,碗里的粥瞬间没了味道,苏小荷失落地低下脑袋,只想就算这傅倾圣喜欢其他家姑娘,想娶其他家姑娘,那又如何?她现在这一男儿身份,还想得到多少吗?
这念头在苏小荷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下,苏小荷就毅然丢下手中碗筷,披上外衣,撒开腿就往外冲去。傅倾圣的马还立在外面,他穿着金色盔甲,金色的披风因为他的扭身,而扬起一角,这一扬一落,洒在他身上的阳光就像是被包裹了起来,而与他相较,这美好艳阳都被比了下去。
苏小荷心头一动,傅倾圣的微笑温暖无比:“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苏小荷抿抿嘴,傅倾圣朝她伸出手,苏小荷点点头,坚定地将手放在傅倾圣的手上,接着他用力一拉,将她拉上了马背。
傅倾圣的背宽但不算很壮,结实而让人有安全感。他拉着她的手环过他的腰,接着轻笑声从前面响起:“苏啸夏,你可要坐稳咯,我们没时间了,要狂奔咯。”他道,苏小荷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马蹄声快速而有序地在身边响起,苏小荷趴在傅倾圣的背上,竟然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连着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苏小荷的脸,此时比烧烫的锅底还要红,她将脸贴在傅倾圣的背上,直到傅倾圣的声音幽幽传来:“果然想叫你起床,用吃的是最管用的。”苏小荷听后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傅倾圣又继续幽幽说道:“你说,如果付文国国王真要对我不利,我是不是能把你丢给他,阻拦一下,然后自己逃了?”
苏小荷双眼大瞪,原本还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突然想到之前她还是女装时,在付文国皇宫傅倾圣丢她一人被抓而逃跑的样子……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苏小荷心里慢慢升起……
苏小荷一下侧过身,原本正坐着的她突然侧过身,两腿放到同一侧。苏小荷这明显就是要跳马而逃,她找准一块摔上去也不会伤残的草坪,接着就要松手跳下马。可她的脚才悬空,就被一只大手给搂住腰,接着是一股力气将她往上一拽,傅倾圣顺利地把她扛到了肩上。
苏小荷的脸涨得通红,傅倾圣笑得可欢。
“傅倾圣!”苏小荷怒吼。
傅倾圣大笑:“哈哈!”他抓着苏小荷的手又紧了一点,“你就好好和我去吧。”
苏小荷的脸涨得通红:“我不要!”她大喊,接着就是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傅倾圣的胳膊上。
傅倾圣吃痛地松开手,苏小荷得意扬扬地坐在后面,傅倾圣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好吧,我不抓着你了。”他无奈地耸耸肩,只感觉一阵疼痛从肩膀处传来,“你跳马下去吧。”
苏小荷哼了哼,满意地回头选地准备跳下去,突然发现这时两边的道路都是石头沙土,这么跳下去,不残也得伤一层皮。
苏小荷挑挑眉,抱着胳膊,打算再往前走走,再找个地方跳。傅倾圣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故作镇静地问她:“怎么?不走了?”
苏小荷无语地送给他一个白眼:“想多了,哥是在找一个好点的地方跳。”
傅倾圣“嗯”地点了点头,苏小荷得意地继续看着四周,却渐渐发现不对劲——奇怪了,怎么这道一路石头沙土,竟然找不到半点草地或者泥土之类的。苏小荷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她这才发现,前面的傅倾圣,竟然一直忍着笑容。
“傅倾圣,我们做哥们儿这么久,我希望你可以说实话。”苏小荷将冰冷的手塞进傅倾圣的脖子里。
傅倾圣嘿嘿一笑,耸耸肩:“没什么,我只是挑了一条比较有特色的道路来走,带你见识下我高超的骑马技术,如何在石头沙土路上,依旧可以狂奔。”他道,苏小荷抽搐着嘴角。
…………
“傅倾圣!”一声大叫划破天际,“我要下马!你快停下!放我走啊!”
随着敲鼓声,沉重的城门慢慢开起,苏小荷被傅倾圣拎着衣领从马背上跳下,逃脱不了。面前,付文国国王的轿子已然到达,傅倾圣率领众人单膝跪地:“离国大将军傅倾圣,恭候付文国国王多时。”
付文国国王走下轿子,眼睛却没看向傅倾圣一下。傅倾圣还低着脑袋,付文国国王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在感慨:“这五月的离国,本王还从未来过。”
傅倾圣愣了愣,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五月的离国,花开正盛,是赏景的好时节。”这话说出,既没有冷场,也没有什么逾越之感。跪在傅倾圣后面的苏小荷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没想到,付文国国王却好像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傅倾圣。
付文国国王的表情有些玩味,他摸着腰带的手顿了顿:“听说,每年五月,也是离国皇宫选佳人之时,那可是一幅美人聚集图。”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小荷想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付文王话中的意思,她只看到傅倾圣的脸色变得难看,然后抱拳的手,握得更紧了。
御花园中,长亭之外,离皇与付文王坐在河中小船之上,眯着眼看着长亭内十二位佳人弹琴唱曲。
付文王对佳人明显很感兴趣,他掐着绿葡萄的手轻晃了晃,轻笑开口:“都说南方出美女,果然如此。离国地处付文国南面,这女子们,个个都长得水灵秀气,确实好看。”
离皇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一些,他笑着指着前面十二位佳人:“离国与付文国向来是金石之交,若不嫌弃,这十二位佳人,就是付文王的了。”
离皇说得露骨,付文王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表情。他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又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离皇是觉得,我泱泱付文国,会缺十二位佳人?”
离皇努力维持了许久的和谐气氛这时被打破,一时间整艘船都安静无比,徒留下付文王吃着绿葡萄的声音,直到湖面远远又传来一道歌声,生生打破了这暗潮涌动的气氛。
这是一艘远处的小船,一青衣女子戴着面纱,正坐床头。她面朝湖水,身体纤腰轻拧地露出好看的弧度,白皙的手掌拨着清水,悦耳婉转的歌曲从玉唇中慢慢泻出。
离皇和付文王的视线都被这艘小船给吸引了过去,付文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离皇见此,连忙命敏公公去看看这两人是谁,一会儿,只见敏公公跑了回来,弯腰禀报:“回离皇,是慧贵妃的堂妹。”
“哦,原来是她啊。”离皇点点头,忽地想到这几日正好是慧贵妃家人省亲的日子。他看看一旁的付文王,付文王的眼睛还盯在远处船上,离皇明了,趴在敏公公耳边说了几句。
敏公公“喳”了一句,弯腰退下,过了一会儿,只见小船慢慢靠近,一袭青衣的女子在敏公公的扶持下,走到离皇与付文王的面前。青衣女子低着脸,俯身万福道:“民女雪香,参见离皇、付文王。”
“起来吧。”离皇道。
雪香颔首:“谢离皇。”她慢慢站起,青衣裙尾略长,轻落在地,洒下小片青色,煞是好看。
离皇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命雪香将头抬起,只见一双黝黑灵透的葡萄眼镶嵌在一张微圆的脸上,小巧的鼻子端端正正地配着樱桃小嘴,好一个灵动的活泼女子。离皇眼里的满意更多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付文王,却见付文王望着雪香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感情。相反,他的目光顺着雪香的肩膀,落在她来时的船上,只见那儿还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粉纱遮脸,纤纤玉手握着一支竹笛,轻按笛孔,好一派诗情画意。
付文王看着这女子的表情越发深邃,离皇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付文王笑着看了离皇一眼,丝毫不在意他的脸色,又摘了一颗绿葡萄放进嘴里,饱含深意道:“这白衣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付文王话音刚落,离皇手中的酒杯,应声被捏碎。
这女人是谁?傅倾圣此时正带着一队御林军站在湖边保护离皇与付文王的安全,而站在他身后的苏小荷,看到这一切后,好奇地皱了皱眉。傅倾圣抿抿嘴,小声地趴在她耳边道:“是颦慧贵人,离皇最宠爱的妃子。”
苏小荷的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傅倾圣又继续解释:“你想想这贵人的名字,‘颦慧’二字,可是离皇求皇太后亲自赏赐给贵人的。‘颦’字形容颦慧贵人的体态性情,娇小开朗;‘慧’形容颦慧贵人的聪慧,是一个可以母仪天下的好妃子。”
苏小荷一听傅倾圣的话,恍然大悟:“所以,这个颦慧贵人,很可能就是未来的——”
傅倾圣一个眼神给苏小荷,苏小荷连忙闭嘴转过话题:“可如此的话,这付文王又这么喜欢颦慧贵人,离皇会怎么办?”
苏小荷小声地问,傅倾圣无奈地耸耸肩,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付文王故意挑了离皇最宠爱的妃子下手,就算离皇慷慨将爱妃让出,可心里的气,终究还是会撒在他傅倾圣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傅倾圣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就要倒霉了。
他开始后悔了,肯定是老天爷怪罪他的私心,因为嫌一个人来无聊,而故意抓苏啸夏陪着来玩,却把苏啸夏是诈死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说,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惩罚他了。
傅倾圣眯着眼睛,一脸苦闷。
十二佳人入宫二十一天,这原本是十二佳人表演的日子,可今年,离皇破例将十二佳人的表演,换成离皇十四位妃子的舞蹈。
皇宫之上,离皇与付文王对峙着坐在一起,离皇的脸色难看且无表情,付文王虽然在微笑着,可气势上却依旧显得冷峻严厉。
这一场妃子们的齐舞,华美好看到了极致,十四位妃子穿着十四色丝绸舞服,婀娜多姿地摇着身子,脚下步步生莲。青丝披肩,忽而旋转,发梢相蹭相擦落过一阵黑色,十四位妃子忽而成圆忽而成行,最后一紫衣妃子被其他十三位腾空架起,两手托着两条白纱绸带,伴着粉色花瓣从天而降。
付文王的眼里是露骨的贪婪,离皇的手握得更紧。
一曲舞毕,付文王穿着银色衣裳,不顾众人眼色,一把拉过紫色衣裳的妃子,亲手喂下一杯烈酒:“早就听说,离皇的妃子,个个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他不大的眼睛轻轻一眯,丝毫不遮掩地看着怀里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付文王挑眉问。
“回禀付文王,在下潇湘妃。”紫衣女子明显不习惯付文王对她搂得这么紧,她脸上虽在极力微笑,可这笑容依旧延伸不到眼睛里。她身子下意识地往外躲,她很想逃开,可付文王却丝毫不放手。
潇湘妃的笑容有点撑不住了,付文王的脸色却越发得意。对面,离皇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清楚地知道,这付文王在想什么。
他认定了离国的人害他失去了一个好的联盟国、好的儿媳妇,而他,则要从离国手上,拿回一个女人,拿回一个好的联盟国。
付文王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男人,离皇清楚,心里也明了,只怕今日后宫三千要失去一名爱妃。离皇转着玉珠的手一顿,眼神慢慢飘向一旁的傅倾圣。
傅倾圣表面很淡定,依旧举着酒杯看着付文王搂着潇湘妃卿卿我我,他心里却异常明白,离皇此时的冷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这一次,怕是他傅倾圣掉几个脑袋,都抵不过离皇的怒火了。
苏小荷啊苏小荷,傅倾圣脑子里又闪现出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裳、调皮的倩影,她这究竟是要掩护谁,才冒险捅下这个大娄子。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这一任性,是要害惨多少人……
苏啸夏啊苏啸夏,傅倾圣的脑子里跟着出现了一个梳着马尾穿着麻布衣的傻乎乎的身影。他这又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或者上辈子受了多少委屈,所以这辈子,他傅倾圣才欺负苏啸夏一下,便立刻天打雷劈,此时竟到这种窘境……
傅倾圣怎么想怎么无奈,怎么想怎么想不通,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直接仰头就是一杯烈酒,灌进肚子里。
舞池中,分明是一场艳丽繁华的妃子舞,两边乐师,也用尽了力气吹奏一曲曲悠扬曲子,可这席上三人,却个个心怀鬼胎。门外,谁都没注意到,一个小身影正倒挂在屋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