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将军娘子请留步
7073400000022

第22章 柳条折尽花飞尽,故人归去可曾归(2)

苏小荷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一旁傅倾圣跟着嘴角扯开一个微笑:“这么看来,苏啸夏原来你还是很调皮的。”

“那是!”苏小荷骄傲地拍了拍胸,“我原来可是号称‘无人能敌人间第一帅草’,我哪里是别人可以看得住的?”

傅倾圣听到此,明了地点点头,随即又突然问:“那后来呢?”

后来?苏小荷一愣。

后来,苏氏丝绸惨遭陷害,苏家在一夜间支离破碎。

苏小荷的神情跟着黯淡下来,傅倾圣似乎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连忙强笑着转移话题:“真看不出来啊苏啸夏,你个子不高,竟然这么调皮。我就不信了,难道之前就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制住你?没有一个人可以把你给拴住?”

傅倾圣的话一出,苏小荷的脑海里就蹿出了一个人影,他穿着淡蓝色的长褂,站在树荫之下,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苏小荷沉默了,傅倾圣也没多问,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有,一个,就一个。”

微风吹过苏小荷的发髻,吹散一缕刘海,正好落在她的额头。细碎的头发弄得她脸上痒痒的,苏小荷伸手将刘海往后拉回固定住,忽地想起,曾经何尔翎也这么帮自己梳过头。那还是她在默写背书的时候,她秉着唐老先生说的“多抄多写”的原则,抓着毛笔抄着第十遍《咏春》,一侧头,便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监督自己的何尔翎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侧,并用一只手正挽着自己的头发。

苏小荷奇怪地看了何尔翎一眼:“你拽着我头发做什么?”

何尔翎无奈地耸耸肩:“我还想问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头发怎么都不梳好就出门了?”

苏小荷耸耸肩,笑着回答:“今日起晚了,怕迟到,所以就这么出来了。”

何尔翎的眼里写满了不相信,他蔑视地看了苏小荷一眼,冷冷一哼:“得了吧,你还骗我?你苏小荷是会怕迟到的人?”

见何尔翎看破了自己的谎言,苏小荷“嘿嘿”一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吧好吧,是我把梳子给弄丢了。”

苏小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何尔翎还是一脸的不相信:“还骗我,怎么可能?清流难道没有梳子?你不会去借?这可不像你风格。”

苏小荷一听就急了:“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是梳子丢了!”她连忙解释,“但是清流不借给我,因为我弄丢的就是她的第三把梳子。”

何尔翎算是领教了苏小荷的坑朋友功夫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抽掉自己头上的发绳,然后帮苏小荷一下一下将头发束好扎起。

苏小荷被他这举动给吓呆了,直到何尔翎完工后,她才惊叫出声:“你这是干什么?”

何尔翎双眼一翻:“你不知道你披头散发的样子多丑吗?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万一传出去说你是我的人,我可多丢脸啊。”他的话让苏小荷脸一红,苏小荷不满地拍拍桌子。

“什么叫你的人?我才不是呢。”

何尔翎一斜眼,耸耸肩:“难道不是?唐老先生都把你交给我了。”他努了努嘴指着桌上散着的字帖,苏小荷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按照他这么解释,自己确实是他的人了?

只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小荷的回忆戛然而止,在这悬崖边,她突然就笑出了声。是啊,是很不对劲,在过了七年后,她苏小荷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也许就是这时候开始,苏小荷就将自己划成了“何尔翎的人”一类。

傅倾圣伸出手在苏小荷眼前晃了晃,他诧异地看着苏小荷傻笑的样子:“笑什么啊?”

苏小荷耸耸肩:“笑我小时候啊,笑我小时候被人家一句话就给骗走了。”

傅倾圣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被骗走?”

苏小荷跟着哈哈大笑:“对啊!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么聪明也会被——”

“天啊!谁这么没眼力,竟然会想骗你!”傅倾圣一下打断苏小荷的话,接着他顺利地看到苏小荷脸上出现一下青、一下白的表情。

傅倾圣随即张狂地笑起来,引来一群鸟儿飞过悬崖。苏小荷不禁看得有些发呆,想到何尔翎,又想到过去的种种,接着傅倾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啸夏别想家了,你放心,明天之后,你就能回家了。”他说着,苏小荷一歪脑袋,明白了他的话。

苏小荷强颜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跟着哈哈出声:“是啊,天地都是我的家,见阎王的事,我还是挺有胆的,想我这一生也没做过什么愧对良心的事情,阎王老爷肯定不会对我太惨。”

她说着,随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许愿:“阎王老爷一定要保佑我,我原先把唐老先生座椅涂黑不是故意的;我抢清流的饭菜也不是故意的;我这来顶替哥哥苏啸夏参军也不是故意的;我……”苏小荷还在不断地虔诚赎罪,接着,只感到有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突然贴近了自己的唇。

苏小荷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傅倾圣的脸正无限放大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正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上,形成了一小片的阴影。他的吻很轻很轻,辗转在她的唇齿之间,却莫名让苏小荷觉得头晕目眩。这感觉像是醉了般,让她全身都没了力气,她身上一软,接着整个人跟着往后塌了下去,傅倾圣像是早料到了般,一把将她接住搂回怀里。

“乖,明天,你就能回家了。”

傅倾圣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苏小荷的耳边响起,她只觉得整个人越来越软,接着她被人腾空抱起,便再无知觉。

苏小荷若是知道自己对酒过敏,她定不会逞强地喝这么多,导致现在如此上吐下泻,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小荷趴在茅厕边上喘着气,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此时的她正穿着白色的贴身衣服,披头散发地身处一个简洁干净又整齐的屋子里,这个屋子有些眼熟,她却一下子没想起是哪里。

苏小荷的嗓子此时很难受,她见这屋子桌上还有些茶杯与茶水,便走过去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可口清凉的茶水一下子温润了她燥热的嗓子,她猛然发现,这些上好的紫砂茶杯上,竟然都刻着“傅”字。

呀!苏小荷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这分明就是傅倾圣的屋子嘛!

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此时外面已经天黑,四周静悄悄的,屋子里外也都没有人。苏小荷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心想着明日就该是自己上刑场火葬的日子,为何今日就被傅倾圣放回了屋子里。

难道说,傅倾圣不知道自己明日就要上火场了吗?

不可能呀!苏小荷皱起了眉头,按道理来说,就算傅倾圣不知道明日是自己行刑的日子,他也该知道,将一个重犯偷偷带走而不带回,也是死罪啊!想到此,苏小荷又想到了一个细节,她想到小时候娘喜欢酿米酒,她好吃,便会背着娘偷偷去酒窖里偷酒喝,小时候她也并没发现这过敏的症状。

“难道说,是傅倾圣给我的酒里,加了其他什么东西,是那个东西导致我过敏的?”苏小荷小声地说着,接着她忽然一愣,一种不安的预感从心里蔓延开来。

次日午时,京城南门,穿着囚衣的犯人被带到高高的柴堆之上。他身穿着破败的衣服,裸露的皮肤脏兮兮的,低着头,让外人看不到他的五官与表情,围观的群众都对他指指点点,接着刽子手举起点燃的火把,狠狠丢到柴火堆上。

柴火堆一下子被点燃,火跟着蹿得老高。接着,只见一匹白马飞一般地朝南门奔来,穿着紫色锦花服的女子满脸苍白地趴在马背之上。

“平安公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平安公主还是很虚弱的样子,她双眼通红地紧紧盯着被火包围烧起的地方,尖锐地叫道:“快!来人!把火灭了!”

可却没人敢响应她的话,刽子手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不敢上前去动火柴堆一下,后来还是一个官员小声地开口,他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回平安公主,这个,恐怕不太好吧……没有离皇的手谕,小的们也不敢妄动……”

平安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她冷冷一笑,像是料到了这情景般:“呵呵,果然。”她说着,拉了拉马绳,马儿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平安公主脸上的神情变得坚决,她先是狠狠一拉马绳,马儿尖叫着跷起前腿,接着她举起鞭子,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打:“驾!”平安公主大喊一声,躲在人群中的苏小荷突然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平安公主想救这个被烧的“苏啸夏”!苏小荷的瞳孔猛然一紧。

在苏小荷的脑子转动的前一秒,她的身子就比她的脑子先一步做出了行动。平安公主的马绳才拉紧,便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影冲出人群,用自己的身体将要飞奔的马给拦下。马蹄狠狠踹在来人的身上,一把将她踢翻在地,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在来人的身上了,又是一袭金色的身影,冲出扑向倒在地上的苏小荷。金色身影搂着苏小荷在千钧一发之时滚向一旁,接着便是马儿受刺激而鸣叫的声音,马背上,原本身体就弱的平安公主“咕噜咕噜”地滚下了马。

“平安公主!”苏小荷大惊,就要爬起来去看她,金色的身影却一把把她按住,死死压在身下。

“苏啸夏,你疯了吗?”傅倾圣的声音严厉又充满了气愤,“你现在冲出去,你也不怕被官员发现?你当你自己是长得多没有特色,生怕不被别人知道被烧死的是另一个囚犯吗?”傅倾圣说着,苏小荷扭过头看着远处,果然,一大群官员围着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平安公主,人群都叽叽喳喳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傅倾圣朝着远处打了一个手势,远处站着的少卿卿也朝这边回了一个手势。接着,便见人群里突然冒出几个故作惊慌失措表情的人,大叫着:“公主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人群一下子被这几个“搅局者”给点沸了,所有围观的百姓都跟着好奇而骚动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刑场乱成一团糟,士兵们拦不住好奇心大起的人们,只能由得他们乱冲乱撞,就连被烧着的柴火堆也被人踢开了一小半,引得整个刑场到处都是此消彼长的小火堆。

唯独傅倾圣与苏小荷,还保持着双双扑倒在地的样子,他们互相对视着,最后一起相对而笑。

傅倾圣率先开口:“苏啸夏,你可真厉害,我给你下了整整两天两夜的迷魂药,你都没晕过去。”

苏小荷一听,不满地撇撇嘴:“傅倾圣啊傅倾圣,我就猜到你肯定是往酒里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害我上吐下泻的。”

傅倾圣听罢,恍然大悟是怎么一回事,他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叹了口气:“所以,迷魂药这玩意儿对你而言,压根没用啊!”

苏小荷骄傲地点点头。

不知何时刑场又来了几对士兵,四周吵闹躁动的人们就要被士兵们给拦下归位了,傅倾圣从地上站起,跟着也一把拉起同样躺在地上的苏小荷:“苏啸夏,快走。”他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苏小荷惊讶地回头看着他。

傅倾圣的笑容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灿烂,他揉了揉苏小荷的头发,然后又喊了一句:“苏啸夏,快走!”

“走?”苏小荷一愣。

傅倾圣坚定地点点头:“趁乱没人发现,快走。”他又顿了顿,“快回家吧……”

快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

这是两个对苏小荷而言多么沉重的字,几乎是没有多想,苏小荷抬起腿,头也不回地就朝着远方跑去。

七年了!她等了七年。

苏小荷,终于可以回家了!

西湖香山雨落,红叶满地,苏氏宅府的大锁已然生锈。白衣女子走到大门面前,轻拂掉苏氏宅门上厚厚的灰尘,试图用蛮力推开大门,可她的手才碰到门锁,又连忙缩了回来。女子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她熟练地爬上树,再从树上跳进苏氏宅府,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镂空精致的雕栏依旧还在原处,只是昔日热闹的府邸,此时早已无人。

“爹,娘,哥哥。”苏小荷紧紧咬着下嘴唇,视线落在前院一座墓碑之上,上面有人潦草地刻了一个“苏”字。

其实这个场景,苏小荷并不是没有料到的。只是当她真的面对这块冰冷的墓碑时,她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啪啪”地往下落。不过还好,没有人能看见,苏小荷撕心裂肺地蜷缩在墓碑之旁,哭成了泪人。

她不知道她离开家之后,苏家又发生了什么,导致爹娘与哥哥一同离世。但她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知道这一切。

苏小荷狠狠捶地,扯下衣角,将满头散发束起成髻,坚强地推开苏氏大门……

西湖湖畔依旧鸟语花香,小舟泛泛于湖中央。湖边,午夜的翠花楼灯火烂漫,上好的红绸绕过木头栏杆围成簇,黄妈妈举着孔雀尾毛簇成的扇子,轻轻一晃,满身的香气随着扇子飘散四周。坐在圆桌旁的公子哥儿们个个都迷了眼,纷纷伸手去捞,黄妈妈轻蔑地一笑,一晃身,徒留下一香纱衣飘落至地。

帷帐之中,一淡绿衣男子摇着手中玉笔,一提酒壶,清酒轻落白瓷酒杯,溢出点点成滴洒在黑色案桌之上。他倒也不恼,笑着用玉笔蘸着美酒,在白色宣纸之上写下四个大字: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