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荷站在安凝楼前已经八九天了。
每天,她都会一大早跑到安凝楼前等平安公主,可平安公主始终没有出来见她一下。钰静不忍心,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啸夏你就回去吧。都这么多天了,公主要是想见你,早就见了。既然她有心不见你,你就是再等上个八九天,也没有用的。”钰静说着,见苏小荷没有反应,便继续开口,“公主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是不会出来见你的。”苏小荷摇摇头。
“我只想和平安公主解释一下,我和傅大将军之间——”
钰静打断了苏小荷的话:“你与傅大将军之间究竟如何公主并不在意,所以你还是走吧。”钰静说着转身就要走,苏小荷连忙又叫住她。
苏小荷咬了咬嘴唇:“钰静,我——”
苏小荷的话没说完,钰静又一次打断了她:“你赶紧走吧,就这样一直站在安凝楼前,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钰静说着,然后抿了抿嘴,“苏啸夏,你还嫌害得平安公主不够惨吗?”
“啊?”苏小荷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钰静的声音徒然变大:“苏啸夏,你不要再纠缠平安公主了!”
苏小荷还想说什么,只见钰静脸色突然一变,跪在了地上,接着安凝楼的人都跟着俯身跪在地上:“参见离皇。”众人齐齐说道,苏小荷一个踉跄跟着跪在地上。
这是苏小荷第四次来到皇宫正殿,里面的摆设她已然熟悉,可满眼的金黄色依旧闪得她眼睛难受。她与平安公主一起跪在地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膝盖有些发麻,可离皇依旧闭着眼睛不言语,整个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接着,只见敏公公踮着小步子跑了进来,小声地贴在离皇身边说着:“傅大将军傅倾圣来了。”
离皇终于睁开了眼,嘴角微微一挑:“哦?终于来了啊。”敏公公哈着腰连忙又点头。
离皇冷冷一哼,握着龙椅椅臂的手一紧:“呵,我倒要看看,这个傅倾圣能为他喜欢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天啊!离皇该不会是要用平安公主或者自己来逼着傅倾圣做什么事情吧,苏小荷心里蔓延开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咬着牙,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各种可能与应对的法子,接着,便听见有人走进殿里的声音,脚步不轻,很熟悉。
傅倾圣就跪在两人后面一点的位置,见他来了,平安公主率先喊出了声:“皇兄,我要取消与傅倾圣的婚约。”
离皇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扫向傅倾圣。傅倾圣没有回答,这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让平安公主再一次憋不住,她又喊了一句:“皇兄,我不要嫁给傅倾圣。”
离皇挑挑眉:“当初说要嫁给傅倾圣的是你,现在说不要嫁给他的还是你,你当婚姻如儿戏?传出去,我们离国还要不要脸了?”
离皇的声音不大,却威严得很,苏小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平安公主依旧倔强地昂着脑袋:“就是不想嫁了,现在不想嫁了。”
她说着,接着,就见离皇的手一指苏小荷:“是不是因为他?”离皇说着,苏小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直接喊出了声:“离皇明鉴,傅大将军与我,绝对没有丝毫关系,傅大将军……只是救我而已,我——”
“朕有说你与傅大将军有关系吗?”离皇狠狠一拍椅臂,苏小荷连忙不敢开口。“荒唐!竟然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苏小荷吓得连忙闭嘴不敢说话,平安公主撇撇嘴,不满地站起身。
她的声音充满了撒娇的味道:“皇兄,人家不想嫁给傅大将军了,只是因为人家不喜欢傅大将军了,和这两人都没关系。”她说着就跑上去拉住离皇的胳膊,离皇却用冷冷的目光将她扫回。
离皇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平安公主,对这些话他不想理会——喜不喜欢傅大将军又如何,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亲。
平安公主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突然不说话了,像是在想什么东西。正殿里一下子又变得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平安公主才又开口:“如果我说,皇兄逼我嫁给傅大将军,我就以死谢罪呢?”
离皇一挑眉,不做回答。
平安公主连忙又开口:“皇兄,我得了嫁人就会死的病。”这一次,就连苏小荷都无语地撇撇嘴。
平安公主再开口:“皇兄,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她说着,离皇依旧不回答,苏小荷心里喊着救命地闭上眼。
“那……皇兄,如果我说只要不嫁给傅倾圣,任何条件你开口我都答应呢?”平安公主小心翼翼地说着,离皇依旧一动不动。
殿里一片寂静,时间走得异常慢,苏小荷都快无聊得要数自己心跳次数了。平安公主突然再次开口,而这一次,她说了一句话,“惊艳”全场:“皇兄,我已经与其他人有肌肤之亲了。”
离皇大怒:“平安!荒唐!”
平安公主的表情平静又坚定,苏小荷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雪天桃花林里的一幕。平安公主狠狠吻着席易王子的唇,席易王子紧紧搂着平安公主的腰,他们一起滚在雪地里,如火般缠绵着,交织在一起。四周渐渐靠近的火、越来越响的喧闹声,还有不可挽回的后果,对于那一刻的他们而言,都只是浮云一般。他们如此亲密地拥抱着对方,那一刻,苏小荷觉得,他们一定是深深爱着对方的。
离皇又说了什么苏小荷没有听太清楚,只是在几分钟后,离皇勃然大怒,将一旁的茶杯摔碎在地,而面前站着的平安公主突然一颤,苏小荷突然听到敏公公大喊一声:“平安公主!”她猛然抬头,前面的平安公主满脸苍白,猝然倒地。
安凝楼的烛光突然亮起,楼前集满了太医,还有好几个宫女不断地进进出出。傅倾圣不知道去了哪里,苏小荷一人跪在楼口,离皇站在她的面前,没有离皇的允许,她不敢乱动丝毫。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替平安公主祈祷,直到其中一个太医突然推开门,对着离皇小声地说着:“离皇不必担心,平安公主只是急火攻心,所以才晕倒。”他说着,离皇明显松了口气,“只是……”太医突然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表情让离皇与苏小荷的心同时悬了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太医才慢慢开口:“只是……平安公主显的是喜脉。”
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三天,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苏小荷坐在屋子里,门口有军长守着,她想出去也出去不了,外人想进来也进来不了。
苏小荷还记得三天前,在安凝楼前,离皇得知平安公主怀孕的时候,他一把拔出一旁侍从腰间的剑,一挥直接抵住跪在地上的自己的脖子:“说!是不是你轻薄了公主?”离皇怒吼着,苏小荷吓得不敢言。
离皇的剑刺得更深了,苏小荷都能感到这剑抵住她喉咙的触感,她颤巍巍地开口:“不是。”她否认道,不料却引得离皇更加愤恨。
“败类!”离皇大喊,“敢做不敢当!”接着,苏小荷只感到脖子上一疼,很疼很疼。再接着,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还夹杂着一股腥味。
肯定是脖子见血了。苏小荷心想着,可面前离皇丝毫没有解气的迹象,他握着剑的手越发地用力,苏小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苏小荷以为,离皇就要把她杀死在这里,她紧握着双拳,甚至都不闭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离皇,心想着要见证自己的死亡。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用手握住离皇的剑不让它再伤害她。
离皇显然更怒了,他喊人名的声音都在颤抖:“傅倾圣,你这是想造反?”
傅倾圣的声音很冷静:“离皇,臣不敢。”他说着,“苏啸夏的命事小,皇室的名声事大,离皇若不仔细核查此事就妄下定论,杀对了还好,要是杀错了,这事情传出宫外,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耻笑。”
离皇冷冷一哼,剑是收了,可脸色依旧难看:“怎么?你这是说我冤枉了他?”
傅倾圣连忙抱拳跪下:“臣不敢!”他说着,“臣只是相信他,苏啸夏是臣的部下,臣相信,臣的部下不会做出这种忤逆天道之事。”
傅倾圣说得诚恳,离皇拂了拂袖子,没有说话。傅倾圣低下了头,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好一会儿,离皇才幽幽开口:“傅倾圣,如果最后朕查出,此事是你的部下所为,你该当何罪?”他问。傅倾圣想都没想,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以死谢罪。”
苏小荷被这话一惊,猛然抬眼,前面离皇冷冷一笑:“哼,傅倾圣,你可知道,你这是在用人头来担保你这部下?”
“知道。”他说着,然后突然又轻笑,许久才又开口,“但他值得。”他说着,那一刻,苏小荷的心,仿佛被石头击中了般,狠狠一惊,然后一紧,最后又是一疼。
苏小荷还记得那日回军营的路上,她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傅倾圣的身后。她脑子一片空白,低着头,直到鼻尖突然撞上了前面人的背,才猛然停住,错愕抬头。
此时的傅倾圣背对着她站在前面,他逆着光,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苏小荷突然发现,他的影子正好能包容下自己的影子,可这发现,却让她莫名地鼻子一酸,心里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傅倾圣好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话里还带着笑意,语气好是不正经:“苏啸夏,这下我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他说着,声音是故作的轻盈,“你说怎么办?你要输了怎么办?”
苏小荷吸了吸鼻子,跟着强颜欢笑地开口道:“什么怎么办?什么输了怎么办?”她吐了吐舌头,“将军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干,你不可能输!”
她说着,前面傅倾圣“扑哧”笑出声:“那就好。”他说着,“苏啸夏,你要知道,你要让我输了,可是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输了呀……”
说这一句话时,傅倾圣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苏小荷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傅倾圣的背影,直到几个士兵突然出现,拉着苏小荷就往屋里走。苏小荷努力挣扎,傅倾圣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军长,你帮我看着他,在我回来之前,他要离开屋子一步,我先摘了你的脑袋!”
傅倾圣转身离开她的一瞬间,天公也跟着不作美,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来了。苏小荷拿起屋内的伞,想追上去把伞递给他,无奈站在门口的军长一把将她拦下:“苏啸夏,傅大将军刚说的,要你别出门。”
苏小荷抿抿嘴,一脸的诚恳:“我只是送下伞,雨这么大。”
军长无奈地摇摇头,拦着她的手依旧没有放下。眼前,傅倾圣的背影越来越小,在雨中越来越模糊,而苏小荷手中的伞,被她撑起放在门口,雨下了三天,伞便立了三天,雨水顺着伞沿“滴答”落下,如同苏小荷的心,一点一点沉沦……
程天阳在军营里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选拔赛,主办方是炊事房,选择条件是有力气、有勇气、有智慧,而选择目标则是保密。
由于身份与场地的限制,这场选拔赛在背地里悄悄举办,每日巳时开始,子时结束,地点在炊事房后院废弃的柴火屋。赛制采取循环制度,坚持到最后的三名勇士将胜出。这场比赛经过程天阳的宣传,轰轰烈烈地在军营里流传开来,众人悄悄议论纷纷,而柴火屋的蜡烛更是整整三晚未灭。第四夜,程天阳跷着腿坐在柴火屋里,眼看着子时就要过了,柴火屋,依旧没有一个人出现。
程天阳郁闷了,他想了各种比赛会出现的可能与应对的方式,唯独没算到这个军营里的人竟然会这么无聊,对比赛提不起任何兴趣!柴火屋的烛光独自烧了三夜,第四夜,程天阳终于忍不住将它吹灭,不料门口却突然来了一个人,探头探脑地看着里面。
程天阳错愕地挑眉:“东子?”
东子媚眼一弯,用着军营里最娇嫩的声音说着:“听他们说,这里有比赛?”他说着,嘴巴又是一撇,“可是好像他们是骗我的。”东子说着转身就要走,程天阳一把上前将他拦下。
程天阳的话里充满了激动:“有比赛,有比赛!”他说着,东子又是一愣,“有比赛!冠军就是你呀!”
东子如果知道程天阳想做什么,一定会举起手中的剑,捅腹自杀。可是很明显,他并不知道程天阳想做什么,所以此时,他被骗着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低胸单薄外衣,弯着腿坐在军长身边,用最轻柔妩媚的声音在军长耳边说着吴侬软语,纤细的手指夹着葡萄轻轻送向军长嘴里。东子看着军长的表情是一片柔情,然后他回过头,看向趴在门口悄悄张望的程天阳,眼里立刻充满了杀机。
东子向程天阳打着手语:你叫哥在这儿做什么?
程天阳连忙双手合十一脸可怜地看着他:求求你了!帮我拖住军长。
东子再一咬牙,继续眨着眼睛:信不信我出去杀了你!
程天阳的眼里都要流出眼泪了:东子!哥就只剩下你可以靠了!
东子是真的受不了了,他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可军长却以为这只是一个游戏,一把将东子又拉回,笑嘻嘻地和他继续打闹着。与此同时,站在门口的程天阳朝着东子虔诚地三鞠躬,接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程天阳的步子跑得飞快,直直朝着后院的方向。这时原本还和东子打闹的军长像是换了个人般一把推开东子,他斜着眼看着程天阳离开的方向,脸色一沉,没等旁边的东子叫出声,军长拔起剑就追了过去。
东子的大叫声在后面响起,程天阳拔起腿就往前冲,他一把踹开苏小荷屋子的大门,拽着她就往外拖。军长的大叫声在后面响起,程天阳对着苏小荷大喊:“快走!你快走!”苏小荷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程天阳又继续喊:“你快走!快走!”苏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她撒开腿就往外冲,身后程天阳紧紧拽着要去追的军长。
“苏啸夏!快跑啊!”程天阳吼着,东子跟着喊道,“跑啊!跑啊!”
整个军营瞬间沸腾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所有人竟然都站在了苏小荷的一边,帮着她拦下了军长的追赶。直到苏小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大家都激动地欢呼鼓掌。军长懊恼地将剑往地上一丢,气愤地朝着他们一吼:“你们都疯了啊!”他喊着,原本还在激动中的士兵们一愣,突然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