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拣起旁边的篮球,后退几步朝着格子扔过去,球从格子的脑门飞过不偏不倚的砸到女孩的怀里,也是个弧线球,跟格子刚刚砸我的那一球如出一辙,然后她抬起头朝球场看过来,眼睛里充满迷惑却没有慌乱,我示意格子快点过去,格子磨磨唧唧的站在原地,一个劲的对我摇头,像扶不起的阿斗。
球场上躺着一只露出半张脸的篮球,两只篮筐隔着永恒的距离遥遥相望,垂直的灯光嘹亮的把我的影子缩短在光滑的地板上,看台上坐着三三两两的观众,有人依偎在一起,有人站在那讲电话,他们都看不见被房顶阻隔的天空有仓皇流离的暗灰色的云团。
体育馆里弥漫着挨挨挤挤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慢慢填满了我的耳朵。
格子摇摇头,示意让我过去,我只好失望的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跑上去。
总感觉是那样的,穿过那样多爬过就忘却的阶梯,那样多照亮过就熄灭的灯光,那样多看见了就遗忘的面孔,那样多听见了就消失的声音,才恍如隔世的走到她的面前。
我斜着脑袋咧着嘴笑着说:“不好意思,抛歪了。”
她怔怔的看着我,把怀里的球递给我。
我没有接球,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觉得那张白皙的脸真的一点都不陌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她也目不斜视的打量着我的眼神,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倔强,长长的卷发垂下来,柔软而妩媚的样子。我以为她要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或者是反问“你是不是看见女孩都这样搭讪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低哑的声线后面竟冒出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有点慌乱,有点窘迫,同样的一句话,我并不是很明确她真正的意思,我好像连自己的声音都不能确定,只好掩饰的笑笑,然后指着格子说:“我那哥们挺仰慕你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据说,我这句话说的特不合时宜。
像美丽的云锦上陡然出现的一团污渍,像窈窕的西施却有一双突兀的大脚,端庄的貂蝉有双细小无福的鼠耳,明艳照人的昭君是溜肩膀,高贵的杨玉环天生有狐臭,像所有破坏了接近完美的瑕疵一样,这个女孩后来告诉我,当时我说的那句话不偏不倚的破坏了我们接近零缺点的浪漫邂逅。
她当时正在场边读沈从文的书,刚好读到“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时,一只篮球凭空飞来,然后抬起头四处张望,就看见我朝她走过去,脸上漫溢着坏坏的笑容和满眼心怀不轨的样子,一看就像个不安分的坏孩子。
我后来对她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真的有那种感觉,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她说:“我也是,怀疑我们在哪见过面的。”
我问她:“你是不是花痴,看见帅哥都这么说?”
她严肃的摇摇头,反问我:“你是不是看见美女都这么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认真的想了想,想到脑壳都揪痛,然后才敢认真的回答她:“不是,我以前压根就没有跟女孩搭讪的习惯。”
不过她停顿一会又说了,“那天我巨想用篮球砸平你的脸。”
我问她为什么。
“因为你指着格子跟我说他仰慕我想跟我做朋友。”
好在当时她并没有砸我,只是友善的把球递给了我,不屑的问:“他自己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是你自己问还是帮你朋友问的。”
“帮我自己问的。”我刚说完这句话,背后飞来一只篮球准确的砸中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暗算我的人正是我的好兄弟徐格,其实我刚刚说话的声音很轻,隔了这么远他没有理由听的到才对,难不成他有顺风耳?
我捂着肩膀冲面前女孩做了个鬼脸“我好像负伤了。”
女孩噗嗤一笑,这时那个猥琐男不合时宜的冲过来气势汹汹的指责我:“你干嘛用球砸她”一边问她:“砸伤你了吗?”摩拳擦掌的一副不削我一顿就难消心头之恨的样子。
女孩摇摇头说连声说没事没砸到。
我笑着朝她眨眨眼睛说再见,转身前还不忘朝猥琐男笑了笑说:“你球打的很逊噢,下半场准备让我得多少分呢?”
猥琐男的脸阴沉沉的,很不好看,于是显得更加猥琐不堪。
“徐昂,你怎么看见美女就忘记自个叫什么了?”管乐说,这句话不是我们宿舍集体用来形容徐小格的吗?我很委屈,好像大一那次捣乱了第一节《大学生思想道德修养》的课堂秩序,明明是格子干的,老师却指名道姓让我写检讨一样。
可是我又不能出卖自己的手足,只好忍声吞气的背起黑锅……
上场的时候,我面对猥琐男变本加厉的肮脏防守连连突破得分,打的他像落汤鸡一样萎靡不振,于是他很快被换下场,他下场的时候我越过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朝篮球馆的观众席看了一眼,只有零星的观众。
看台那个唱《崇拜》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场了,她坐过的地方变的空荡荡的。
67比53,我们赢了。胜利就像一个薄情的妞,谁势力强就躺进谁的怀里。托猥琐男的福我拿下全场最高的二十三分。打完比赛管乐急急忙忙把水和毛巾都抛给我,匆匆忙忙的叮嘱我:“我得赶去练琴了,回见吧,记得把衣服穿好再出去,外面很冷别冻感冒了,感冒了 我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屁颠颠的给你送药了。”
“好的,赶紧走你的吧。”我喝着水朝她挥挥手。
泡在温暖的浴池里,格子缠着我追问刚刚跟那女孩聊什么了,声音酸溜溜湿嗒嗒的,能挤出一整池的陈醋,我搭着他的肩膀说“我告诉她你暗恋她,想跟她做朋友。”
“你真说了啊?”
“是啊,格子,光有贼心没有贼胆会很痛苦很痛苦的。”我语重心长的把“很痛苦很痛苦”几个字咬的百转千回肝肠寸断的。
“你这厮自己看中她了吧?”他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革命同志。
“我看中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看中我了,哈哈。”
“看看你那衰样,还真拿自个当情圣呢?”格子卑劣的打击我,一会又恍然大悟似的,“你都跟她说哥们暗恋她了,那她怎么说的?总得有个回馈吧。”
“她就问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告诉她。”我不耐烦的说。
洗完澡回到寝室李瑁正在用我的电脑打魔兽,我抢过鼠标把窗口最小化之后发现MSN上并没有人给我发消息,于是拿上饭卡招呼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瑁瑁吃饭去,张野呢?”打完球以后就没看见过他,难不成这小子会遁地术?
“谁知道他啊,仙人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屁股的,你们俩先去,我再玩会,要不给我捎两馒头回来。”李瑁沉迷与游戏里,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由于没到下课时间,食堂里并没有出现人头攒动的盛况。
打了几个菜要了一盆汤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刚开始喝汤就看见一个好生面熟的女孩从食堂侧门走进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她。
“那不是你的‘崇拜’吗?”我踢了踢格子的脚提示他看窗口。
她换了件白色的羽绒服,两手插在宽大的口袋里,脖子裸露在清冽的空气中,隐约显出消瘦的锁骨。安静的排在几个女生后面等着打饭,一眼看去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出。
格子说对我说,“徐昂,你不是牛逼轰轰的号称能搞定各种女孩吗?你今天要能把她叫来我们桌一起吃饭,我就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稀罕,你又不是妞我驯服你干嘛?”
“那我请你吃一礼拜的饭。”
“食堂的饭菜我都吃腻味了。”
“去外面吃,顿顿都有排骨和牛肉烧土豆。”
“真的?”
“童叟无欺。”
我寻思着格子这厮虽然常常无端的爱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是一直还是蛮心直口快诚实守信的,于是点头同意了:“成,那哥们豁出去了,为你效劳一回。”
我站起来正准备走过去,发现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个女生嘀嘀咕咕的还不时回头瞪瞪崇拜,由于距离很近,我听的清楚,其中一个女孩指着一盘菜说:“师傅,我就要鸡蛋炒贱人,给我来两份鸡蛋炒贱人,我吃一份丢一份。”
我好奇的站起来朝窗口张望,瞧瞧什么叫“鸡蛋炒贱人”,看见师傅一脸迷惑的往女孩的餐盘里加了两勺鸡蛋炒榨菜,旁边的女孩牵牵她的衣角说:“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让她听见怎么着,我就是要让她听见。”
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只见‘崇拜姑娘’从容的走到女孩面前,面无表情的从女孩的手中拿过餐盘,特冷静的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吃吗?那多吃点呵。”
话音刚落,整个餐盘就盖在那女孩的脸上。
由于崇拜个子比较高挑,那女孩仰着脖子挑衅她的样子显得很滑稽,她咬牙切齿的抹了抹脸上的饭菜,然后端起一碗紫菜蛋汤就要泼过去,我像黄继光堵枪口一样冲上去把崇拜挡在身后,然后整碗汤全泼到我的外套上。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两个挑衅的女孩尖叫一声之后就懵了,吃饭的同学们都放下碗筷目瞪口呆注视着这边的变故,格子从桌子上一跃而起,看那矫健的身手,我还真担心他冲过来就甩那女孩两个大耳刮子,好在那气势等到他冲到我身边之后早就变成强弩之末。
格子冲过来两手叉腰目露凶光的瞪着肇事的女孩。
“你们闹够了没有?”我大声呵斥了那女生,她吓的半天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丢下一句对不起,就灰溜溜的跑了。
我脱下衣服转过头学着《樱桃小丸子》里的花轮对崇拜说,“今天你已经是第二次撞见我了,这是不是代表着我们之间的小小奇缘就要开始了。”
崇拜微微笑起来,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她笑的时候没有不笑的时候漂亮。
“谢谢你,衣服给我拿去帮你干洗。”
我摆摆手说不用。
“那样我太内疚了,还是给我吧。”
“没有关系,洗干净之后又是一碗可口的小汤。”我拿着衣服打趣的说。
其实我挺想把衣服给她去洗的,省得回头又得厚脸皮去麻烦郗璨去练琴的时候顺便捎到干洗店,但是我无意中瞥见格子站在旁边一连愠色的样子,还是恋恋不舍的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拿回去洗,你还没有吃饭吧?要不过去一起吃。”
“呵呵,没心情吃了,我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
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衣袖上也溅到了很多汤汁,烙在那片白色中像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伤疤。
“那好,下次再见,这就是我那位很仰慕的哥们徐格,人品端正相貌英俊身家清白无不良嗜好,对了,他唯一的爱好是听你唱歌。”我扯了扯格子的衣服把他拉到我们中间。
“你好。”格子的脸上跌跌撞撞的露出畏畏缩缩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你好,那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去了。”她不冷不热的跟格子寒暄了一下,后半句是对我说的,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