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太阳、空气、水、所有的燃料会用完。
精力、耐性、斗志会用完。
眼泪会用完。
再漫长的想念也会有终点。
刻骨铭心的爱情到了尽头就会结束。
那么这个冬天什么时候会结束?这一整个冬天的孤单呢?
徐昂篇:
最近郗璨最近很少对我直乎其名,只有在正式场合或者想表现出严肃认真的态度时,才会叫我的全名。
大多时候她会旁若无人或者暴跳如雷的喊我“混蛋”,后来为了顺口就改叫我“混混”。
“混混,我掐死你算了我非敲爆你的头。”
“混混,你给我死一边去,一会儿非喂你两斤三鹿奶粉。”
“混混,都等你两个小时了快给我滚过来。”
也就是说,只要她开口叫我“混混”了,下面铁定都是些非黄即暴力的内容,惟独我从篮球场走下来的时候例外,她会递给我一块柔软的毛巾和一瓶纯净水,然后破天荒的夸了我一句:“混混,打的不赖噢。”
一年一次的校际联赛终于揭开战幕,我们院队一路披荆斩棘,以全胜的战绩直接杀入八强赛的最后一场,对手是我们学校的老牌劲旅理学院。
不过劲旅没什么可唬人的,我们院队是王牌都这么低调。
我和张野照常都是打首发,格子仍旧是替补,教练仍旧安慰他说,你的三分球是下半场的关键。我打球向来以动作花哨见长,但是跟格子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他打球是典型的只要造型不要得分。所以对教练这样善意的安慰我们早就司空见惯也心照不宣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喊:“格子,放心吧,我们会留下足够的垃圾时间让你上场去彪彪三分球的。”
格子阴着脸抄起脚边的篮球丝毫不顾手足之情的砸向我,还是个弧线球,我跌跌撞撞的躲开了。
张野打的位置是小前锋,我的位置是得分后卫,教练就说过在我们学校我是这个位置的N0.1,上半场比赛我用速度屡屡抢断得手,并且果断突破跳投,打的得心应手,命中率也颇高。张野表现更加抢眼,其中还有一次接到我的外线传球张开他的铁砂掌在对方中锋的脑门上上演了一个暴扣,狠狠的鼓舞了全队的士气。
不过必须承认,理学院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不仅仅是他们一个个都身强体壮的,可怕的是他们并非体大无脑,打起反击起来有板有眼的。其中防守我的家伙很难缠,动作很不干净,我觉得我的脚早被他踩肿了,手上被抓破两道鲜红的伤痕。
中场休息的时候,郗璨跟管乐站在场边远远朝我挥起手中的纯净水,我径直走过去,她一边说:“混混,耍帅的本领又见长啦。”一边把毛巾扔给我。
郗璨的脸蛋红扑扑的,挂着丰满的笑容,我的记忆里出现一条河,左岸是一个那天晚上站在图书馆顶楼哭的淅沥哗啦的女孩,彼岸出现一个笑的比阳光还灿烂的女孩,我淌着潺潺的河水左顾右盼,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郗璨。
也许她没哭,只是眼泪掉下来过。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美女啊?”她瞪着我,嘴角却还留着微笑过后的隐忍纹。
我接过水,轻轻抿了一口。
我想起来了,想起和郗璨是怎么认识的,时间倒流到刚迈进大学校园那会,我认识了一个学法语的女孩,虽然我现在掏空脑袋也想不起她的脸,记不起她的手机号码,但是那会我们却真的因为寂寞恋爱了。
对,是寂寞,至少我是这样,只为了打发突兀的无聊时光。
所以没多久我就内疚了,觉得我们不能这样,爱情在小说里被描写的多浪漫啊,在诗歌里被歌颂的多神圣啊,读过那么多小说和那么多诗歌的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凑合我的爱情呢?
于是我就勇敢的跟女孩说清楚了,她也答应跟我分手然后去寻找她自己的真爱和真命天子。谁知道分手的第二天女孩竟然带了一个长相俊秀穿着打扮让人摸不清性别的人拦在我们教室的门口,那个性别不明的人上来就给我两个耳刮子,我睁着眼睛数了足足半天金光闪闪的星星。
那个半男半女的人就是郗璨,她和那个女孩是中学时期的好朋友,理论上我应该是认识郗璨的,因为我们同院同系,所有的大课都在同一个阶梯教室上,那个女孩也曾在我面前提到过她,并且我可能还答应过请她吃火锅。但是那会我很少去上课,所以郗璨打我耳刮子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我的同学,更没有料到现在我们会是这么铁的朋友。
当时我的怒火迅速淹没了我的理智,长这么大的确还没人敢打过我的脸,于是冲上去一巴掌把她掀倒在地,打完之后还觉得不够解气,觉得刚来这个学校就颜面扫地以后再也没法混了,上去就要踹她一脚,但是被我当时的前女友张开手臂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护住了,我想起小学课本上描写的母麻雀挡在老鹰面前保护自己的小麻雀的情节,然后像漏气的皮球一样收回脚。
郗璨从地上站起来,就站在女孩身后,后来我问她当时是不是吓坏了,她也没说,只是那会很勇敢的样子并没有退缩,很鄙视的瞪着我。
后来我很惭愧的想过,也许我当时就算知道她是女的可能都会打她吧。
过了一阵子去教室上《经济法》,一进教室就看见郗璨跟几个女生坐在第一排,并且满脸鄙夷的盯着我,那是多么凶狠的眼神啊,现在想起来还后怕,我被盯的赶紧把身旁的格子抓过来挡在前面,还问了格子,那个剃着短寸的女孩是咱的同学吗?
格子答非所问的回答一句:“不仅漂亮而且很有个性吧?谁叫你天天不来上课的。”
但我还是确定了她就是我的同学,殴打自己的同学,并且还是个女生,传出去的话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那节课我没听进一个字更没做一句笔记却上的汗流浃背。课间的时候我就走到她面前向她赔礼道歉,她二话没说又赏我一个耳光。那个耳光像狭长幽静的胡同里一声细长高亢的口哨,两个班的同学都目睹了那精彩的一刻。
我默默的转身离开教室,准备去院长室申请退学。
刚好那天院长出差了,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日子,我天天不肯去上课,就缩在寝室里睡觉要么就躲在篮球场打球。退学的念头虽然不再那么强烈却一直没有放弃过。
郗璨在一个没有太阳的下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现在这样,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拿着一瓶纯净水站在篮球场边朝我挥手,那个寸头在没有阳光的午后依旧刺眼异常,我扔下球就跑,心想:“你千万别再招惹我了。”
她冲到我面前拦住我说:“徐昂同学,我找你好几天了都,前两次是我太冲动了,让你在众多同学面前丢脸,很对不起。”
说完就把水递给我,脸上的红霞把整片篮球场映的红彤彤的。
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来硬的谁我都不买帐,一见柔的立刻就慌了,伸手接过水结结巴巴的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后来我跟她说那天你的脸红了,像猴儿腚。她说你的脸才红呢,像猴屁股。
不过那天之后我们就成好朋友了。
想到郗璨的寸头就特揪心,是心有余悸吧。我忍不住伸手揉揉她此刻的柔顺乌黑的长发说:“你还是留长发好看。”
郗璨没有说话心有灵犀的笑了。
“今天有堂很重要的钢琴课,我必须得去,你好好加油吧。”
我点点头说,“慢走呐您!”
她把水和毛巾递给了管乐。“拜拜,乐乐。”
这时格子鬼鬼祟祟的跑过来紧张兮兮的把我拉到一边推推我的肩膀,低声说:“你看,那就是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是哪个女孩?”
“晚会上唱《崇拜》的那个女孩啊,你真不认识啊?”
“不认识,好像我理所应当认识她似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每次把当天的回忆拿出来晒晒阳光,就觉得格外惆怅。回忆倒退到那个午后就突然伫足,然而时光却更加轰轰烈烈的向前奔流不息。那些刻记忆里的点滴,蔓延成满山坡的橘黄花朵,绽放出没有云的,落寞的天空。
那个午后并没有浑厚低沉的云朵漂浮在天空娓娓而歌,没有激动的、雀跃的、失望的、破灭的视线磨磨蹭蹭的羞赧青涩的经过爬满青苔的矮墙,只是窗外的雨水柔弱的像流着眼泪的浅浅悲伤。
只是我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孩,然后莫名的打响一个孤单的响指,清脆的穿过许多微微撅起的嘴角攀上爬满青苔的矮墙像沾上眼泪的叹息飘到天空奏响了一支被空虚蛀空的圆舞曲。
只是用一张漠视而彷徨的面孔,如同看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姿势顺着格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个女孩安静的坐第一排的观众席上,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还是忍不住看了第二眼。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球场,只是庸懒的垂落在手中的书页上,我的目光再次碰到她的那一刻,整个体育馆的喧嚣在她淡定的静默中褪去聒噪的棱角,像是目睹了一场雪花和冰骨朵的消融。
比赛时防守我的那个猥琐男生拿着一瓶矿泉水跳上观众席,坐到女孩身边的空座,满脸殷勤的把水递过去,就算他防守动作特别阴险我本来也不会觉得他猥琐的,只是当他坐到女孩旁边的时候,我摇摇头我叹叹气觉得他猥琐异常。
女孩友好的笑了笑,接过水但是没有喝就随手放到一边,然后继续看书,猥琐男仍旧硬着头皮跟女孩搭讪……其实这一切只是我戴上有色眼镜后看见的情景,格子看见的内容就和我看见的大不一样。
他看见的是女孩接过水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跟猥琐男很熟稔的样子有说有笑的,然后猥琐男离开座位说了一声:“你坐这里等我会,马上就结束了。”
女孩颔首微笑。
“这句话应该由来说的。”我心想。
没有任何冲动或者激动,但是我总感觉应该是我去坐到那个女孩旁边的空座位上,应该是由我把她逗的花枝乱颤,应该是我对她说:“你坐这里等我会,马上就结束了。”应该是她对我点头微笑的。
对,应该出现那样的画面,就像墨汁泼在宣纸上自然而然的渲染出舒缓淋漓的神韵;就像俞伯牙的手抚在弦上音随意转的弹奏出高山流水的意境。
“你丫就盼着全世界的美女都躺在你怀里,丑话说在前面啊,这妞可是我先看上的啊,你可别做对不起兄弟的事啊。”格子的声音里灌满了浓浓的陈醋味,眼神里写满了一触即发时刻准备跟我割袍断义的决绝。
我笑着点头宽慰的说:“好,你的,你的。”
“那个不会是她男朋友吧?”他垂头丧气的问我。
我摇摇头安慰他,“肯定不是,不是每朵鲜花都爱插在牛粪上,他们顶多就是一认识的朋友。”
“徐昂,你说我怎么能跟她搭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