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最受农村人重视的节日有三个,一是春节、二是五月节、三是八月节。
今年八月十五的夜晚,尽管凉风习习,天空时而流云漫游,一轮明月仍然是很圆。
此时,朱家岭的村民大多数家都在团圆,他们吃着葡萄、品着月饼,是那样的高兴。
然而,并不是家家都这样。这不,朱家就没有什么喜气之声。朱家院落并不大,三间平房,东屋住的朱老太太,西屋住的是朱老太太的儿子朱长明一家。自前年夏季以来,朱长明一直在外打工,只是年节回来,今年八月十五也没回来。现在,西屋只有大儿媳领两个孩子,天一黑,他们习惯性的早早睡觉了。
夜深了,西屋朱长明十一岁的大儿子小虎被尿憋醒了,他睡眼惺忪地从土坑上起来走出门外去小解。突然,他闻到一股烧香的气味,他发现院落的东墙边有几点光亮,走近一看,是一把椅子上摆着一个装米的碗,碗中插着几炷香。片刻,他发现东墙头上摆着什么东西,借着月光,他看清墙头上摆着三个盘子,各装着葡萄、馒头、月饼。
小虎最爱吃月饼,每年在中秋节时爸爸都要买月饼,今年爸爸没回家,他和妹妹都没吃上月饼。“是谁把月饼摆在墙头了?”小虎蹬上椅子伸手去拿墙头上的月饼。
“小虎,快放下,那是供品。”朱老太太从屋出来。
“供品!”
“是的,快放下。明天早晨奶奶将这些都给你和妹妹吃,好孩子快回屋睡觉去吧。”
小虎不解,只好放下月饼,向屋里走去。走到外屋,他想了想又探出头,看到奶奶站在墙边念叨什么。不过,他很困,回到西屋的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刑警重案队队长陈汉雄和助手江涛、白雪来到朱家岭调查一起抢劫案。原来,在三天前,他们抓获一名外地流窜犯罪人员,据他交待,他在刘家庄偷了一台摩托车,路经朱家岭公路时,持刀拦路抢劫了两位妇女,但是,抢劫的事无人报案。派出所刘所长陪着他们来到朱家岭。
在村治保主任的协助下,他们很快查清被抢的两位妇女是谁,其中一个是朱长明的妻子。
兵分两路,江涛和刘所长去找另一位妇女,陈汉雄和女侦察员白雪、治保主任来到朱长明家,朱长明的妻子和朱老太太都不在家,门前只有小虎和他小妹正啃着月饼。
“这是朱长明的两个孩子。”治保主任说。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望着陈汉雄和白雪,面对陌生的人,一声不语,有些害怕。
“你家大人呢?”治保主任问。
“爸爸在外打工没回来,妈妈和奶奶到地里捆苞米杆子去了。”小虎说。
陈汉雄随意观察一下这个院落,三间土平房,中间开门,一个院落,四周用石头、砖头和土筑起的围墙,不过,也很陈旧了。院中有一口水井,还种了一些菜。
“小虎,你妈什么时候回来?”治保主任问。
“也许快了。”
“我们到屋等吧”治保主任说。
陈汉雄和白雪来到西屋,室内又脏又乱,简单而陈旧的家具,看来这家生活很困难。不过,放在柜上的半盘月饼、水果却叫陈汉雄好奇。
“怎么,这家虽然室内脏乱,吃东西却讲究,水果、月饼还装上了盘。”陈汉雄自言自语道。
“那是我奶奶昨夜放在墙头上的供品,说吃了供品长命百岁”小虎说。
“什么,供品放在墙头?”陈汉雄有些迷惑不解。
“是的,就摆在我家院东的墙头上。我奶奶昨夜还烧香了呢。”小虎说。
陈汉雄更加迷惑,没听说在外烧香,将供品摆在墙上的。墙头上有什么呢?他好奇地走出室内,到外边再一次仔细观察一下院东的墙,一截一米五高石土墙,墙头上勉强能摆上东西,东墙外是一堆干枯的柴垛。他又从窗户看了朱老太太的室内,一铺土炕,两个木柜,一张木桌,两把木椅,而且都很陈旧。室内并没有供奉什么的标记。
一个老太太和一位中年妇女从院外走进来,治保主任介绍说:“这就是朱老太太和你们要找的朱长明媳妇。”
白雪做的记录,朱长明的妻子说:三天前她和本村的老邵家媳妇到村部办事回来,当时正是中午,路上无其他行人。突然,一个男人开一辆摩托车从刘家庄方向驶来,车停在她俩面前,这男子持尖刀威逼她俩,抢走她俩身上仅有的六十元钱,然后骑摩托车逃走。由于没有受到伤害,损失的钱又不多,她俩就没报案。
出了朱家,陈汉雄还在想着墙头摆供品的事,便问治保主任:“你们村有夜间在外烧香、墙头摆供品的风俗吗?”
“没有呀,今天听朱家小虎说了这事,我也感觉怪。对,我想起来了,今年春节的夜间,也有人发现朱老太太在东墙摆供品。说说而已,我没当回事,况且就有一个人发现,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有考证。”治保主任说。
“朱家都有什么人?”
“朱老太太的丈夫在十年前病故了。她共三个儿子,大儿子朱长明,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但他性情耿直倔犟,前年夏季他去省城打工,具体地址不详,逢年过节都回来。二儿子朱长山也是本份人,结婚后一直住在村东头。老儿子朱长石在前年春天到黑龙江林区打工,没见回来过。”
回到刑警大队后,陈汉雄忙于处理那名外地流窜人员盗窃抢劫的案件。但是,那天去朱家岭朱老太太在墙头摆供品的事仍叫他百思不解。
按北方的民俗,有供财神、土地、灶王、关公、菩萨以致山神、狐仙等等的,初一、十五或逢年过节烧香上供,但都在室内,或设专柜或摆堂板。没有什么也不供,却专摆供品去烧香的。这是供奉谁呢,为谁烧香呢?如在山边,也许为的是山神;在河边为的是河神,在坟边为的是故去的亲人。朱老太太的丈夫已去世十多年,即使她为他烧香,应该在室内专设灵位或到坟地去烧香,在墙头上摆供品,这是为什么呢?陈汉雄一边吸烟一边在沉思。
“队长,那个流窜犯说他完全认罪,要求我们给他家去个信,就说他在这和别人去广东打工去了,也许几年后才能回来。”江涛走过来。
“打工?对,朱家老太太的大儿子在省城打工,他小儿子在林区打工。小儿子去了二年多了,却没人见他回来过,而朱老太太在墙上摆供品,难道他的小儿子在外出什么事了。”
陈汉雄想着,转身对江涛说:“明天你和白雪到朱家岭,想方设法进行秘访,弄清朱家的各种情况,包括他老儿子在外打工的具体地址和有关情况。”
“这是为什么?”江涛有些不解。
“不要多问,也不要让朱家人知道此事,我明天晚上就要结果。”陈汉雄很严肃地说。
第二天晚上,江涛和白雪从朱家岭回来,向陈汉雄汇报了以下情况:朱老太太一生很辛苦,老伴死得早,她和老儿子朱长石生活在一起。据朱老太太说,老儿子前年春天去黑龙江省林区打工去了,但具体地址又说不清。但是,二年多了,没有人见他回来过。老大、老二结婚多年。只是老儿子好吃懒作,时常在村中还干些偷鸡摸狗的事,28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据村中人说,他曾调戏过他大嫂。至于他们家的生活,在村中都属于下等水平。
“是这样。朱长石平时好吃懒作,怎么会到外地吃苦呢?”陈汉雄问。
“也许是家庭困难逼的,出外找到轻俏活了吧。”江涛说。
“他对他母亲怎么样?”陈汉雄问。
“据村上人反映,他最孝顺他母亲。但是,去年他母亲65岁生日,亲属都来了,他都没有回来。”白雪说。
“看来,他的老儿子有问题。”陈汉雄说。
“你怀疑他没有在外打工?”江涛问。
“是的,我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母亲故意编造说他在打工,借此来掩人耳目。”陈汉雄说。
“他被害为什么不报案呢?”江涛问。
“我想,他真的不在人世,有可能就在本村被害,害他的人有可能是他的家人,所以,没有报案。他孝顺他母亲,他母亲也疼他。所以一到春节、十五便思念他。我想,墙头上的供品就是为他摆的。”陈汉雄说。
“能是这样?”江涛不相信。
“据你们的调查,朱长石调戏过他大嫂,能不能再过分一些,假设让他大哥遇上会怎样,能不能杀了他。我想有这样的可能。再进一步说,假设是他大哥大嫂将他杀死,朱老太太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呢,都是亲生骨肉,她只好忍了。还有,朱长石真的被害,尸体会在哪呢?”陈汉雄又在推理。
就在这时,村治保主任反映上几件事,前年春天的一个夜晚,有人听到朱家有人喊叫。当夜,还有人发现朱长明在东墙外挖土,有人问他,他说炕不好烧,取点土搭炕抹炕面。第二天,人们见他挖过的土被弄平,以后又堆上柴禾。还有人发现,在这期间,朱家院内有血迹。从那时起,人们再也没见过朱长石,她母亲说他去打工去了。过了一段,朱长明也去外打工去了。
“从此现象分析,一定是朱长明在夜间杀了朱长石,然后将尸体埋在东墙外,这正符合朱老太太在东墙头上摆放供品的现象。”
“队长,我们下步应该怎么办?”白雪问。
“一、马上找到上述证人进一步调查此事;二、了解朱家的全部情况,对朱家人进行监控;三、查找朱长石的尸体。我马上向主管局长和大队长汇报此事,必要时对朱家东墙外进行挖掘。”陈汉雄说。
“一旦在东墙外挖不到尸体怎么办?没有这个证据,我们假设的案子也就不好成立了。还有,我们还不知道朱长明打工的具体地址,怎么对他进行监控呀?”细心的白雪说。
“这……”陈汉雄想了想,然后拿出一支石林烟吸了一口,说:“这事这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再派别人到朱家岭去,说搞勘测要有一条线路通过朱家岭,其中有一个坑要在朱家东墙外的柴垛下挖,限他家在三天内挪走柴垛。如果我们假设的案件成立,必然会打草惊蛇,这也叫投石问路,由此,引蛇出洞。固然,朱老太太必然恐慌,连夜她就会叫人找他大儿子商量此事。她岁数大,不可能亲自去找他大儿子,也许派他二儿子去找他大哥。这样,我们既可探到朱家对此案的反应,又可跟踪查明朱长明的具体下落。”
又是一天,一伙勘测队出现在朱家岭,据说有一条线路要穿过朱家岭,当晚,朱老太太真的慌了神,她找到他二儿子。二儿子骑上自行车跑到距朱家岭二十里路的天阳镇,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给他大哥打了一个电话。
“看来,我分析的事没错,朱长石显然是被他家人杀死后埋在他家院墙外了。经请示上级领导,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了。”
秋风萧萧,刮起片片枯黄的落叶。
在陈汉雄的指挥下,几路人马同时行动。
朱老太太、她的大儿媳、二儿子和二儿媳分别被传讯到村部。
江涛带领一名刑警于昨夜就去了省城,在当地警方配合下,找到了朱长明的住处,对他进行秘密监控。
这边,陈汉雄带领几名刑警,组织人力挪开朱家墙外的柴垛。但是,柴垛下已看不出曾被挖过的痕迹。在此是不能挖到什么,人们不免有些担忧。陈汉雄面孔冷峻,从他的目光看是充满信心的。
挖掘开始了,挖到半米深时,人们挖到了一种软东西,随之是一股恶臭的气味涌了上来。陈汉雄扔掉手中正在吸的烟,不顾这种难闻的气味,抢过一个民工手中的铁锹,他亲自挖了起来。很快,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被挖了出来。从还没有完全烂掉的衣着等特征看,人们惊叫起来:“这是朱家老儿子朱长石。”
经法医检验,死者头部颅骨多处粉碎性骨折,有一外已严重塌陷,这也正是他致死的原因。分析是生前被人用钝器所伤形成。
凶手是谁呢?不言而喻。陈汉雄拿起手机,给远在省城的江涛下命令:“立即拘留朱长明!”
自朱长明昨晚到二弟的电话,坐立不安,今天上午,他正准备乘车回朱家岭。突然发现他租的房外边走进几个人,他感到大事不好,但又无路可逃。
“朱长明,你被拘留了。”江涛等刑警站在他面前。
朱长明先是一愣,片刻,他操起身边的一把斧子便进行反抗,无奈,他哪是江涛的对手,两三个回合斧子被夺下,他被戴上手铐。
据朱长明交待,其弟朱长石多次调戏他大嫂。去年春天的一天夜晚,他大嫂独自一人在家,他持刀要欺负他大嫂,正在这时,他赶了回来。他俩厮打到院中,他操起这把斧头将朱长石打死。他母亲闻讯后,又惊又恨,指责他,但人已死了,也无奈。连夜找来他二弟商量处理此事,最后老太太做主,顾活人,不报案了。当夜,朱长明在院墙外挖个坑,和妻子抬着朱长石的尸体将其掩埋。事后,有人问朱长石的下落,朱老太太就说他去外打工去了。朱长明也怕人们要问这事,与不久便到省城打工去了。他担心这事要暴露,最终真的暴露了。
经审讯,朱老太太和二儿子、大儿媳供述的与朱长明的一样。
朱长明因杀人犯罪被批捕,而朱老太太和他的二儿子、大儿媳因包庇犯罪同样进了看守所。真是可怜、可悲。
墙上摆供品之迷解开了,江涛、白雪当然高兴。然而,陈汉雄并不感到轻松,反而,心里仍然在起着阵阵波浪。
二OO一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