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瑜妃的婢女特意赏给琉璃一碗珍珠桂花圆子,十分诚恳地邀她尝尝,琉璃刚用过午膳一会儿,还没消食就又来一碗,着实有些吃不消。
不过那桂花圆子滑滑嫩嫩,香而不腻,当真味道极美,也正因贪嘴多吃了口甜食,结果缘分所致,她和沈如眉情比金坚的姐妹情谊,在不久的将来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吃得多了,未免有些腹胀,就趁着园中静悄悄时,过去消消食,她一路边走边想,沈如雪虽身为沈府嫡女,可在后宫都难以施展拳脚,她如今身为一个小小婢女,想要翻云覆雨将魏府沉冤昭雪,着实比登天还难呀。
毕竟沈如雪要对付的是后宫的女人们,她要应对的却是前朝的精英良将们。
恰逢娇弱如柳的沈如眉从拐角处携着冷风跑来,虽说她的妆容打扮没多少长进,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项技能倒是使的炉火纯青,听说只要她在清月阁稍有不顺心,就这样威胁几个侍奉的婢女,吓得几个婢女立马言听计从,生怕她寻短见,其他人都要跟着陪葬。
彼时她又是用了这一招,原本裕王妃听说她近来一直勤练书法,所以特意让人给她送了一车的书供她抄录,又“含辛茹苦”地让她仔细练,说不定哪天练着练着就顿悟了,据说全都是佛法的书籍,私下里听婢女蹲墙角嗑瓜子,说是哪日说不定侧妃就遁入空门了。
空门进不进尚未可知,可沈如眉听说琉璃见了萧睿,而且还和萧睿聊了会儿,所以情门定是要入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入的。
“萧大哥和你见面,是不是在聊我?他好像还给了你什么东西?”
沈如眉弯腰手抵着腰,气喘吁吁地问,说着就要伸手往琉璃的衣袖衣襟里翻找。
琉璃死命抓紧衣襟,后退两步,从衣袖里拿出一包草药来,递给沈如眉,她不知是谁乱嚼舌根,说是萧睿送给她东西,可沈如眉既然问了,她还是要如实相告,不然真不够姐妹情谊。
沈如眉拿着草药放在衣袖里,像护着宝贝一般,脸上红晕起来,琉璃沉吟片刻道,“小姐,这草药我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
她做好了准备,“慕容朗”三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可沈如眉却突然重重拍了下她的肩,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沈如眉害羞道:“萧大哥送我药,是比喻我等他等得太苦了吗,他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对吗?”
琉璃满脸惊讶:“不是这个意思吧?”生生惊出冷汗来,“小姐你听我解释。”
沈如眉泪盈盈瞟了她一眼,“琉璃,你不能因为王爷最近冷落了你,就嫉妒我和萧大哥感情升温快呀。”
琉璃摸了摸鼻子,咳了声,“哦,最近我也不大方便和他走得太近。”
沈如眉疑惑大生:“为什么?”
琉璃仰头望了望天,“癸水。”
沈如眉同情又怜悯地拍了下她的肩,摇头道:“话说你和王爷相处这么久,怎么就是没动静呢,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王爷他当真连那方面都有问题?”
琉璃默默无言地望着她,沈如眉猛然觉得话茬不对,打了个寒颤,“我……我先走了,方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讲过……”
…………
裕王妃从宫中回来后,满面春风,听闻青云观的观主突然要大驾光临,更是春风得意。
慕容弦近来略显忙碌,一早就去了晋王府,琉璃本想跟着到晋王府探望一下安安,毕竟她觉得和安安十分投缘,可等她睡醒时,只瞧见今日阳光大好,房中就剩她一人,而外面却十分热闹。
众人听说青云子要来府中做客,竟火速都赶往最能见到他的地方,希望青云子忙里偷闲能给他们卜上一卦,琉璃听他们闲聊,最有魄力的说的,也不过是何时能让月银翻一番,希望青云子能给支个招。
琉璃在心里咬指,青云子是卜卦的,最要紧的是收钱,倘若真想月银迅速翻一番,还不如出门右拐三百米的小胡同里,听说新开了个赌坊,倒是有人进去出门一盏茶的功夫,就银子翻了两番。
而青云子虽说不喜排场,奈何裕王妃却是个讲究派头的人,更何况青云子一直都是她的偶像,那派头自然是要给足的,所以原本只是随意做客吃个便饭,裕王妃却搞得派头十足,倒像是国宴。
好在青云子并不按套路出牌,他从后院墙头跳下来时,琉璃正提着笼子陪阿黄嗑瓜子,瞧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跳下来,她茫然地把阿黄藏在身后,警戒地看着来人:“小贼,青天白日的,劫财还是劫色?”
青云子拍打下衣衫,拢了拢衣袖,笑眯眯地捻了捻胡须,“姑娘瞧着老夫还很年轻吗,就算当贼,也该是老贼才妥当吧?”
琉璃怔了怔,脑中飞速闪过什么,她摸了摸面皮干笑一声,“原来是你啊,道长,他们都在前院巴巴地等你,你怎么……”她指了指墙头,咳了声,“你的出场,还真是别出心裁呀。”
青云子眯起眼睛,笑容敛去一些,“老夫今日到这儿来,实则是见姑娘来的,既然我已算出姑娘在这儿,那又何必见其他人呢?”
琉璃一个趔趄,忙扶着墙靠着,眼睛瞪得老大,“老天,不带这么开玩笑的,你找我做什么?”
青云子继续捻着胡须,微微一笑,高深道,“数日前老夫曾和姑娘说过,你本是丧门星的命数,姑娘可还记得?”
琉璃瞪他一眼,也不生气,她瞥见青云子说她丧门星时,笑容里带着一丝凉凉的味道。
她咬牙紧握成拳,却突然想起她虽沦为奴婢,可到底曾是魏府嫡女,又是龙渊阁万人追捧的大小姐,风度决不能丢,而且对于长辈,还是要有起码的尊重的。
更何况,青云子说这个字眼,也并非空穴来风,之前也有人从她这样说过,只是当时……她并不相信。
至于所谓的之前,还要从龙渊阁时说起。
当日龙渊阁里人人尊她为大小姐,处处巴结她,可有一人却是例外。
而这个例外,也是她和银烨的婚期定了之后,她才渐渐注意到。
当日她在龙渊阁闲逛,总觉得银烨的管家兼风水大师黄恪子拿白眼剜她,恨不能她早点儿去跟父母尽孝的意味。
琉璃向来尊老爱幼,实在担心他老人家留下斜眼的毛病,就主动上前向黄恪子示好,谁料黄恪子却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恨意满满地吼她:“孽障,龙渊阁迟早有一天要毁在你的手里!”
琉璃象被雷劈了一样,瞬间成了石雕。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银烨的乳母瑛姑带回了房里。
她和银烨成亲的黄道吉日,不该是黄老先生亲自占卜的吗?
她后来听说,黄恪子听说她要嫁给银烨的消息后,竟开始不眠不休,绝食相抗,怪不得琉璃近来发现他老人家眼圈发黑,身形瘦削,还以为他是呕心沥血在炼丹药,实在是难为他老人家八十岁的身子。
至于为何不同意这门亲事,瑛姑的官方解释是,银烨太宠琉璃了,老人家担心琉璃万一生不出儿子,银烨又不会再娶,龙渊阁岂不是要绝后。
黄恪子对龙渊阁的真心,着实让琉璃感动。
瑛姑临走前说:“过两日是他老人家寿辰,我去给他送点儿他爱吃的酱肘子就行,就不劳烦小姐操心了。”
事情既因她而起,琉璃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况且瑛姑这明显就是激将法,话里话外都是让琉璃自己去请罪,不去就是落人话柄。
琉璃强烈要求自己去,不去就是陷她于不义。瑛姑却担心银烨不同意,毕竟银烨看不得琉璃受委屈,这是不争的事实。琉璃拍胸口打包票,绝对不让银烨知道。
瑛姑感怀着她百善孝为先的光环欣慰地回房去了,商量好两天后入夜去黄恪子的丹房集合,瑛姑准备酱肘子,她只要人到就行。
琉璃偷溜出门那天,瑛姑却没有出现,听说黄恪子将瑛姑叫到房间谈了好半天,话里话外都是让瑛姑下药毒死琉璃算了,可据传瑛姑没有答应,黄恪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把瑛姑扔了出去。
果然没过多久,龙渊阁就出事了,瑛姑她老人家被扔出去摔得骨折,应该也魂归西天了,至于黄恪子,可怜他卜卦如此精准,可也没能给自己卜一卦,若是能和青云子一样在京城待着,估计就算不能把青云子搞得没饭吃,最起码也要平分秋色。
青云子说:“瞧你的神色,大概也信我所言不虚了吧?”
琉璃怔了怔,一时间无可辩驳。
青云子满脸神秘地凑近她,琉璃手中的松鼠吱吱吱冲着青云子呲牙,青云子瞥它一眼,吓得松鼠哆嗦着缩成一团,青云子打了个哈欠:“我也说过,你的命数已经改了。”
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和说什么?”
青云子友善地捋须,又和蔼地眯眼一笑,“助你成事。”
琉璃盯着他,盯着他盯着他,终究受不了地拧起眉毛,不耐烦地一挥手,“你知道我要成什么事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青云子凉凉地抱着双臂,“自然是你之前的两次经历损失,你想弥补它。”
琉璃满脸惊诧地盯着他:“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