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瞧着薛蓁蓁满脸忧心,裕王府毕竟人多眼杂,作为朝廷十来年前就该到阎王殿报道的两个余孽,天知道外人知道,当年两个漏网之鱼还好好活在这世上,一个摇身一变成了京城世家小姐,一个变成了裕王府的第一婢女,定然马不停蹄赶赴皇宫举报,好让皇帝睡个安稳觉,自己也能顺带拿点儿奖赏。
当然若是当真有人顺藤摸瓜知道了,而后想着私了,她们两个除了忍受敲诈,也无路可走。
瞧着沈如眉的身影渐行渐远,拐个弯消失在走廊尽头,琉璃拉着薛蓁蓁,将她带到一切活物都瞧不见的僻静处。
薛蓁蓁神采奕奕,豪情壮志地拍了下琉璃的肩,“姐姐,我来是要告诉你一声,我打算和你做同行了。”
琉璃咳了一声,心情复杂又怅然地望着薛蓁蓁,从蓁蓁知道琉璃的真实身份起,琉璃就担心她会多想,生怕琉璃在裕王府做婢女太过寂寞辛苦,没曾想薛蓁蓁竟然如此讲义气,竟然想到这一招。
“蓁蓁,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欣慰了,你没必要也到王府来做婢女啊。”
琉璃努力克制内心的感动,薛蓁蓁歪着头看着她,脸上有些茫然,半晌,她凑近琉璃耳边,讪讪道:“我其实是到辰王身边做婢女,他入宫后身边缺合适的宫人侍奉,我在府中也无所事事,想去凑凑热闹。”
琉璃眼角一抽,生生晃了两下,勉强稳住心神,反手按住薛蓁蓁的肩,郑重道,“虽说你打发时间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不过辰王在陈国的地位,你也是知道的,皇上见他都难,定然对身边服侍的人更是挑剔,听姐姐一句话,有些人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免得做不了他的侍女,惹得自己不痛快。”
薛蓁蓁眼角微微上挑,脸颊的梨涡都笑盈盈显出来,“他以后是要做我夫君的人,我自然不能便宜了别的女人接近他,姐姐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吗?”
琉璃肃然凝视她。
虽然她极不想八卦亲妹妹的事,可薛蓁蓁的话着实让她惊得一头雾水,琉璃觉得八卦薛蓁蓁这件事,其实和道德完全不冲突,毕竟她是打着关心蓁蓁而起的好奇心。
未免薛蓁蓁日后在辰王处碰了壁,进而影响亲妹妹的身心健康,琉璃觉得还是打探一下为好,可她还没张口,蓁蓁就已脸色绯红,兴致勃勃地要开讲。
琉璃揉了揉额角,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关切地道,“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虽不爱八卦,可也要为你考虑,你大概说一下。”
薛蓁蓁望了望天,眉飞色舞地靠近琉璃,“他回京那天,我带着一岁多的弟弟偷溜出府玩,结果路上疾奔的马儿受惊了,差点儿踩死我们,是他救了我,虽然他蒙面,可我还是趁机看到他的样子了,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琉璃惊讶地望着她,声音从嗓子里飘出来,“他不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叔吗,一见钟情……难道你竟好这一口?”
薛蓁蓁木着脸瞪着她,“他可是仙人,仙人会老吗,他看起来和裕王殿下一样年轻。”
琉璃干笑两声,谨慎地安抚她,“我忘了他是仙,不是人。”
她很想劝慰薛蓁蓁放弃嫁给辰王的念头,毕竟他们两个只有一面之缘,一个情根深种,一个形同陌路,上次偶遇或许是上天垂怜,让薛蓁蓁这个妙龄少女情窦初开,可上天不一定会一直垂怜她,那么顺利就让她做了辰王妃。
她虽晓得这么多,却不好打击薛蓁蓁的积极性,毕竟蓁蓁年幼时就被父母送了人,或许是从小缺失亲情,才会对相差近三十岁的慕容长佑动情,想到这一层关系,她对蓁蓁这种想法格外的宽容,毕竟魏府是欠了蓁蓁的。
薛蓁蓁握着琉璃的手,抬头看她,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树枝枝丫斑驳照在两人身上,薛蓁蓁打起精神,脸颊的梨涡深深的,明艳动人,“日后一旦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你赎出去的。”
琉璃默默凝视她片刻,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只能强压着情绪,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她握着薛蓁蓁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不必记挂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薛蓁蓁一贯是个开朗又从没经过伤情的人,她颔首轻轻点头,告别后很快消失在琉璃面前。
花园的石径小路上,慕容弦坐在轮椅里,面色阴沉地拢了拢衣袖。
萧睿摇着折扇走过来,瞧着琉璃若有所思地走远,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站在慕容弦旁边,“薛大小姐要把琉璃赎出去,她们怎么认识的?”
那个赎字让慕容弦听着十分反感,他心里微微刺疼了下,面无表情地瞥了萧睿一眼:“要不你去问问?”
萧睿看向天空的某一点,缓缓道,“我其实关心的是,她想不想被赎出去?听闻她说对王爷可是难舍难分,恨不能无时无刻粘着王爷,不知王爷听了这样的表白,是不是很感动?”
慕容弦微微皱眉,漫不经心道,“听闻尚书府小姐对你情深似海,你感动过吗?”
萧睿嘴角抽了抽,“我无数次劝告自己,不要对女人动手。”
…………
夜阑人静,琉璃刚躺在榻上准备歇下,慕容弦却隔着半开地雕花木窗,似笑非笑望着她,“今夜月色很好,出去走走吧。”
琉璃揉了揉眼睛,兴趣盎然跑到窗前,隔着木窗望着他,月色下他仙姿卓然,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迷人,她情不自禁道:“夜深人静,王爷和我是要幽会吗?”
慕容弦指着榻边放的白色披风,专注地望着她,“幽-会一下,不可以吗?”
琉璃摸了摸鼻子,他说那两个字时,那样的云淡风轻,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跟着他出了门。
他带她到了京城热闹的街市上,琉璃瞧着慕容弦一派悠闲的模样,并不似往常的高高在上疏离,不由得问,“王爷今天怎么有兴致陪我闲逛?”
话音刚落,慕容弦似随手指了下旁边极豪华的一家茶楼,片刻之后,两人坐在了二楼的雅间。
房间里的布置温馨雅致,一眼就瞧着不是寻常茶楼的装饰,倒像是有人特意装饰过,而且布置风格完全是琉璃喜欢的模样。
琉璃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赞叹地盯着房间的装饰,问慕容弦,“王爷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布置的真特别。”
慕容弦瞥她一眼,隔着袅袅茶气缓缓道,“曾在你房间看过一幅画,你看着像吗?”
琉璃咬指啊地升调惊了声,恍然想起前段时间她无聊看戏本小说时,里面有个桥段写的很不错,她就无所事事信手涂鸦画了幅画,后来随手扔了,却不想竟让他瞧见了。
她蹲下身来,抬头看他,眸中似有氤氲的水雾,她清楚感觉到,她的心狂跳几下。
慕容弦紧抿着唇,一汪漆黑如潭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他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低头踟蹰地望着她,“琉璃,我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吧?”
琉璃被他按着无法动弹,她想要挣扎,却被他突然握着手腕,轻轻一带,她坐在他的腿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近在咫尺。
这样的姿势着实够得上幽会的姿势,她深吸口气,心力交瘁地想该如何回答,他却已靠近她耳边,声音在她耳边有些痒的呵气,“听说你对本王难舍难分,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琉璃如遭雷劈!
她抬头震惊地望着他,“好像是说过,但是……”她顿了顿,“或许是有些误会。”
他的眼神几经明灭,神色复杂又悲痛地望着她,琉璃心头突然有些空空荡荡的,她茫然一会儿,难道她当真对面前这个残障美颜的裕王动了情?
她的眼角抽了抽,她一直坚信爱一个人要从始而终,就像对待工作一样,必须要尽忠职守,她觉得既然她是银烨未过门的妻子,那对银烨的忠诚就是第一标准。
可是如今,她却对别的男人动情了吗?
心中蓦地一沉。
慕容弦眸中的情欲似褪了大半,他定定地望着她,沉声道,“你心里难道爱着萧睿?”
琉璃猝然抬头,脸色微微苍白,勉强一笑,“不是。”
慕容弦面无表情道,“那你这段时间一心想接近辰王,难不成移情别恋对辰王动了心?”
诚然琉璃确实对辰王很感兴趣,但是她绝不会把仰慕误认为爱情,疯狂迷恋辰王,再则辰王既是蓁蓁的心上人,她说什么都不会和妹妹抢夫婿。
琉璃真心实意地说:“没有。”
慕容弦垂下眼:“哦?”
琉璃揉了揉额角,怅然一叹,“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烨哥哥,他……”
话没说完,她突然瞪大眼睛,急忙捂着嘴,慕容弦却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并没觉得不妥,他淡淡问,“他姓什么,哪个府邸的公子?”
琉璃太阳穴跳了两下,猛然提起银烨,她心里很难过,但还是让自己尽量很坚强,她淡淡道:“龙……龙府。”
慕容弦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漫不经心地说了声:“那他应该也很爱你。”
琉璃脸色渐渐惨白,她深吸口气,一字一字道,“他死了。”
慕容弦皱眉端详她,眼中闪过一丝微讶,他抚着她的头,侧脸贴在他的胸前,“过去的事,你该试着放下。”
琉璃心中一惊。
她从没想过放下,可是方才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自己似乎对慕容弦为她精心准备的房间很感动,可是她不确定,这样的感动是不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