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笑看沧海欲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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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维扬少年

说了这样多男人和女仙女妖们相恋的故事,可能有些女权思想严重的朋友就有意见了,为什么全是女性的神怪向寂寞的男人投怀送抱?有没有美男子样的妖怪慰藉孤单的女人?

别说,这样的故事,在《全唐诗》中还真有。柳祥《潇湘录》一书中有这样一个故事:

说是维扬(现在的扬州)有个叫万贞(晕,绿帽主角的名字还记载得这样详细,讲不讲新闻道德?)的人,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整天在外面奔走经营,他娶了一个叫孟氏的女子,原来是寿春坊的歌妓,貌美如花,能歌善舞,且擅长吟诗作文,词藻颇为可观。

因为万贞经常不在家中,孟氏独守空房,心情十分落寞。这一天,春花怒放,万物鲜华,孟氏在自家花园中独游,看到这“良辰美景奈何天”,不禁越发地凄凉。套用现在的歌词就是:“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 有越多的时间 ,就越觉得不安……”

孟氏泪洒衣襟,于是悄声吟诗道:

独游家园

孟氏

可惜春时节,依前独自游。无端两行泪,长只对花流。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姿容秀丽的美少年,身形一晃,就从墙外跳了进来,笑着对孟氏说:“为什么诗中之情如此凄苦?”

孟氏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家的子弟?怎么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又说这些轻浮的话?”

这个少年答道:“我性情落拓不羁,最喜欢吟诗作赋,刚才听到娘子的诗句,不禁心有戚戚,所以越墙而来。如果能容许我在花下和娘子攀谈诗词,实乃平生幸事。”

孟氏眼波一转,微微一笑说:“你只是想吟诗吗?”

美少年深施一礼,又说道:“浮生如寄,年少几何?繁花正妍,黄叶又坠。人间之恨,何啻千端。岂如且偷顷刻之欢也。”

孟氏此时心里早已经活动了,但是口中却还保留着一份矜持,她假装责备这个少年道:“我自有丈夫叫万贞,离家已有数年,我只可惜,在这花好月圆的时分,他却远在他方。所以不仅是为了春花的零落,更是为了感伤离别之情,所以才吟出诗句,没想到你突然来到我家园子里冒犯我,是什么道理?”

女人嘛,往往会来这一手,《西厢记》莺莺对张生的“赖简”一节也是如此,但这一份冰冷,好像是春天里的倒春寒,就这么一下子,随即便是春意融融了。

这个少年似乎深谙此理,于是嬉皮笑脸地说:“刚才能听到你高雅的吟咏,现在又看到你端丽的姿容,就是拼了命也值,你骂我几句又有何妨?”

孟氏取来花笺,又写这样一首诗给少年看:

答少年

孟氏

谁家少年儿,心中暗自欺。不道终不可,可即恐郎知。

“不道终不可,可即恐郎知”——不是不可以,就怕我老公知道。这句话一说,就表明孟氏完全“放下武器跟‘狼’走”的态度了。

少年趁热打铁,也写了一首诗给孟氏:

维扬少年与孟氏赠答诗(少年答孟氏)

少年

神女得张硕,文君遇长卿。逢时两相得,聊足慰多情。

张硕和杜兰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都是私下里结下情缘的佳偶,所以少年以此为“榜样”,鼓励孟氏“出轨”。孟氏春心萌动,将这个少年带回自己的房子,“金屋藏娇”了。——不对,那是针对男人藏女人来说的,而女人藏男人,网上说过,可称之为“卧虎藏龙”。

孟氏把这个维扬少年“藏”了有一年多,这天老公万贞捎信来,他要回来了。孟氏听了,舍不得和这个美少年分开,珠泪涟涟。这个少年却说:“想开一点,我们的缘分仅限于此,本来就不可能长久,各自珍重吧。”说完,他腾身而起,顷刻之间,就灭形匿迹,孟氏这才明白,他原来是妖怪变化而来的。

这样唯美而浪漫的故事,也只有在唐人的传奇中才能见到。后世的小说中,大讲礼教纲常,对女性的压制非常厉害。男人们有“艳遇”是风流韵事,女人们要有那么一出“红杏出墙”的事儿,可就是不齿于人类的“淫妇”了。虽然也偶有男妖和女人的之间的“露水姻缘”,但无一不写得丑恶污浊。

像《聊斋志异》一书的《泥书生》一篇中,“泥书生”大概是个庙里泥塑的土偶,天长日久变成了精怪。他看上了罗村中一个美貌女人,是村汉陈代的妻子。这个叫陈代的,应该叫“陈呆”才对,他脑子又蠢,相貌又丑,却偏偏娶了一个有闭月羞花之貌的妻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陈代之妻看到夫婿的恶心样,十分不满意,但是她生性老实,不敢招惹是非,和婆婆规规矩矩地待在家中,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天晚上,陈代之妻正在床上睡,突然听到风动门开,一个书生悄然而入,脱了衣巾,解开袍子,就来和她同床共寝,做夫妻之事。她惊骇之极,想反抗,但浑身酸软,使不出半分力气。如此过了一个月,她变得形容憔悴,婆婆逼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开始不敢说,后来才吐露真情。于是婆婆让她的老公陈代拿了木棍守在床下,等到半夜,这个书生又来了,脱了衣巾搭在衣架上,正想上床,突然吃惊地说:“怎么有外人的气味?”正在此时,陈代手起一棒,打在他的腰上,黑暗中只听“砰”地发出一声闷响,再定睛一看,书生已杳无踪影。拿来柴草点火看时,只见地上有一片泥衣,衣架上还有一顶泥头巾。人们怀疑是附近庙里的泥偶作怪,但查遍附近的庙,没见到有失去头巾的,这个泥书生就此不再来,陈代妻子的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陈代的妻子所嫁非偶,但按蒲松龄的理念,就应该认命,逆来顺受才是。如果有“出轨”行为,那就会被怪物吸去精血,从而“日惭憔悴”,积成疾病。虽然这个故事中,蒲松龄安排成她是被“泥书生”强迫的,但从她一直隐瞒这件事来看,陈代之妻对泥书生恐怕还是有好感的,要不怎么不当日就“报案”?书生在传统故事中,往往是文雅清俊的角色,但蒲松龄却用了一个“泥”字,给人们以污浊的感觉,这其间的种种差别,都反应了清代人的观念和唐人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