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白玉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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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三章

“我跟您修习仙法,那是自然要的。但除此之外的……”她顿顿又道:“都说琴棋书画不分家,这四样我知道您都有一手。特别是书法与丹青,那更不必说了。琴、棋我只当是消遣,跟您学了,平日里还能陪您玩玩,这没多大问题。至于书画……作画我还有些兴趣,也有心想跟您学学。还剩一样,那书法……”尤紫玉拨弄开被风吹乱的额前秀发,再道:“徒儿就直说了,书法您可不许逼我学!什么看书呀,练字呀,我不感兴趣。”

“哈哈哈哈!”醉笔翁大笑几声,高兴说道:“好,那我就教你研习丹青,至于书法,嘿嘿!你爱学不学,不学拉倒。”醉笔翁用食指搓搓鼻头道:“等日后,他小狐狸转世成人,我再逼着他学就是。”

尤紫玉听他提及月楼无仙,是黯然伤神,勉强一笑,喃喃道:“仙郎转世……还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醉笔翁安慰道:“嗨,傻丫头,咱们仙境一日,便是他人间一年。要想等他转世成人,顶多也就十来二十日的光景。你着急啥?”

尤紫玉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心里有话想说,但自己打住了,不愿醉笔翁跟她一起伤神。其实她差一点就又问出了那个无解的难题:要是月楼无仙转世后不认他们,又当如何?

放下这师徒二人回蓬莱仙境不说。

再说那乾元山金光洞。待等一切平息,酉时洞府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千里眼、顺风又来看望月楼无仙。

黄秀儿陪着二神将往他屋前走。

三人边走,千里眼边叹声道:“哎……万万没想到啊,这法力通天的太上老君居然也无法救无仙兄弟。你说他太上老君炼的什么丹?那破丹连个人都救不了,炼了又有何用?”说罢直摇头。

顺风耳在他肩膀推了把,责怪道:“你这破嘴真是……人家老君翁说得清楚,你还瞎埋怨啥?好在老君翁听不见,不然你这不得罪人嘛。”话刚说完,就听一个声音笑道:“老君翁听不见,我可听见咯。”随话音望去,只见杨戬带着哮天犬从月楼无仙的屋里走了出来,一见千里眼、顺风耳,连忙拱手道:“二位神将哥哥一向可好?”

二人连忙还礼,顺风耳道:“哎呀,得亏屋里的是二郎呀,要真是老君翁,我兄弟二人就算全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咯。”

千里眼冲着二郎神憨憨笑道:“诶,二郎兄弟,你该不会去太上老君那儿告发我吧?”说罢伸头往屋里看看,小声道:“太上老君该不会也在屋里吧?”

杨戬乐道:“老君翁倒是不在,不过至于不告发嘛……”杨戬故意假作思量,须臾又道:“那可未必喔,除非……”

“除非怎的?”

“除非眼哥请我吃酒。”

“喔!哇哈哈哈哈!”千里眼听罢,开怀乐道:“好说!好说!”

等寒暄得差不多了,顺风耳问道:“无仙兄弟可好?”其实这也是客套话。

杨戬锁眉摇头道:“嗨……都已这样了,还能好哪儿去?坏哪儿去?说来呀,今日落得这副田地,我也脱不了干系。”

黄秀儿连忙道:“二郎哥哥可别多想了。”

千里眼点头道:“对呀,你又没做错什么。”

“嗨……”杨戬又叹口气,说道:“我与无仙算起来虽只是表兄弟,但平日好得跟一奶同胞的兄弟无二,作为长兄,带着自己的弟弟酗酒,不懂把持分寸,还害得弟弟酒后出事,你们说我这做哥哥的难道没错吗?”

顺风耳一直没搭话,只是听着,直到这会儿才道:“二郎兄弟也不必太过自责,观音大士也说了,他无仙兄弟有此一劫,因此看来,不管那日你俩有没有酗酒,他也是躲不过的。”

杨戬听罢,摇摇头,苦苦一笑,回道:“谢耳哥宽慰我,心领了……心领了。还望我这弟弟来世平安顺利吧。”

三人听罢,同时点点头。

杨戬又道:“好了,天色已晚,小弟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跟二位寒暄了。改日,改日我再找二位神将哥哥讨我的酒吃。”

“好!好!”

杨戬又对黄秀儿小施一礼,告别三人,脚踏祥云远去。

三人进屋来到床前,顺风耳在月楼无仙床边坐下,看着一动不动的月楼无仙,说道:“你表兄杨戬可真算得起是有担当的汉子,平常人遇事是能躲就躲,能推脱责任,就想尽办法地推脱。总爱将错误、责任往别人身上抹。遇事只知先去算别人的不是,从来不先去反省,或是根本不反省自己的不是。而你这杨戬兄弟,还没人怪责他呢,他便能先找自己的不是,气度非凡呀!”说着,他一手撑着膝盖,背对月楼无仙继而道:“不过呀,这事还真怪不到二郎君的头上。毕竟观音大士说了你此生有此一劫,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既然躲不过,那自然便于二郎君无关了。兄弟你也只得顺应天意了。”说着微微侧身,看着月楼无仙无神的双眼,继续道:“只是这次下凡,可不比往常。往常你是神仙,带着一身的本领,还有那么几件随身的法宝。但这次是贬入凡间,要转世投胎做凡人。那凡间处处危机四伏,你又是一肉眼凡胎,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我知道你喜欢剑,也一直都没把趁手的,天天就想打我风影剑的主意。这风影剑跟随你也有些时日了,本想呢,干脆把心一横,送你就送你得了。倒不是我小家子气,可你以后是肉体凡胎,就算你拿了它也用不了啊,于是啊这些日我委托张天师以我的风影剑为模,在你下凡之前赶造一柄狐影剑,虽然只有我风影剑三成的威力,但在凡间那也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还望你好生修行,那观音大士说了,指不定你还有仙缘,往后还能重回天界,我们兄弟俩就在这天界等你归位。”

等顺风耳说完了,一旁半天没再言语的千里眼过来,将一本册子塞在月楼无仙的胳膊下。

顺风耳顺眼看去,只见那本册子封面上写着《借物施法》四个大字,以前千里眼介绍过,这《借物施法》分上中下三册,每册九卷,共三九二十七卷。没想到合起来居然只是这么一本小册子。顺风耳看罢,眉头一皱,他皱眉的不是想不明白这《借物施法》为何这么薄。他想的而是千里眼此时将这册子放在月楼无仙胳膊底下有何用?

顺风耳缓缓抬眼看向千里眼道:“你把这《借物施法》放这儿干嘛?”

千里眼搔搔脑袋道:“我想着他这不是要下凡转世投胎嘛,你既然送了他一柄神剑,这不我也得送点什么意思意思不是?”

“所以呢?”

“所以我就把这本《借物施法》送给他呀。”

“我问你,他怎么看?”

“拿眼睛看呀,怎么看。”

“到时他都下凡投胎了,这书还在这儿躺着,你要他怎么看?”

千里眼搔搔脑袋,恍然大悟:“对哦……!那我怎么送?”

顺风耳无奈地摇摇头:“拿来给我吧,到时我连同打好的狐影剑一同给他便是。”说罢,打月楼无仙的胳膊下一把抽出那本《借物施法》揣在怀中。

一直微睁双目无法动弹的月楼无仙,此时眼角居然泛着泪光。在桌上烛光的映射下,泪光一闪,已被顺风耳看在了眼里。

观音大士之前说过,月楼无仙虽只存一魄,但意识尚存,只是如同梦中混沌,魂游太虚。由此可见千里眼、顺风耳此时所说的话,他是听得真着的。

顺风耳甚是知道月楼无仙这人表面上看似随和,但骨子里性情刚硬好强,必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在流泪,当即微微点头,背过身去接着道:“待你转世投胎,我会把这柄狐影剑和这本《借物施法》藏在你家后墙之中,到你年满二八之日,这两件宝物便会与你相逢,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们。”说罢自己也拂去眼角的泪水,拽上千里眼便要离去。顺风耳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了,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完。毕竟此一别,便是天地两相隔,月楼无仙这位小仙弟再入凡尘,便不会再记得自己与千里眼。顺风耳站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再次迈开大步,跟在千里眼身后踱出屋子。

送走了千里眼、顺风耳,时至亥时末。黄秀儿见天时已晚,回到了月楼无仙的床前,她很清楚月楼无仙此时不能动,也不能说,至于是否能听见自己说话,她只得相信观音大士所说,望他能听见了。

这个时辰已不会再有人前来打扰,黄秀儿反手关上门,先在床边坐下,然后缓缓躺下身子,将头枕在了月楼无仙的胸口上,悠悠说道:“师哥,百日之期将至,你就要走了……”一说到这里,她眼角的泪水不自觉地“吧嗒吧嗒”落在了月楼无仙的胸襟上,良久才喃喃再道:“你我二人打小就在那无仙谷里相遇,一同修仙一同长大。我知道你一直只是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但我不是,我不需要哥哥,我只要那个开朗,有主见,能整日跟我形影不离的师兄。在天界,你我本来生活得无忧无虑,整日粘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自从我的声音被勾了去,你为我下界捉拿北极吼兽。你这一走,也就天界几日光景,没想到短短数日,一切都变了。这些时日你不在我身边,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无助。也让我体会到了何为想念,十分想念、非常想念。有些话我从未敢开口跟你说,因为……因为我不必说,我从未想过你会离开我,想都没去想过。我要看你,你就在。你就是我的,我的……在以前来说,你终日伴我左右,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有些话,我不必去说。可现在……”黄秀儿一阵哽咽,止住了话音。她一时无法说下去,只得将脸紧紧贴在月楼无仙的胸口,用衣袖擦了把眼泪。缓了缓,她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其实……其实是因为我很没用……因为我只敢借这个机会跟你说出我心里话;因为此时你才无法拒绝我……”说到这里,黄秀儿的话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了,皆因她心里很乱,想表达的话又本身相互矛盾,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因为此时此刻是她将心里话和盘托出的唯一机会。

黄秀儿抬头看着月楼无仙那如刀刻般的下巴,伸手轻轻摸着,接着又缓缓道:“可现如今就算我说了又有何用?此时此刻你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这儿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回应我。你会弄成这般田地,那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处处对外显摆自己的嗓子歌喉,就不会招那蓝脸狮子的妒忌,也不会引得你去人间捉拿他,自然就不会遇见那天竺鼠妖,你今日也就不会躺在这里不能动弹。此时你只能躺着,魂游太虚。而我却好好的……这公平吗?这……公……公平……吗……”说到这里,黄秀儿已经是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儿,她缓过劲来,才继续道:“观音大士说了,救你的唯一方法,便是让你入凡尘从新投胎做人。若还有仙缘,说不定还能从新修炼。可……可那要是没有仙缘呢?你便只能生生世世在人间辗转轮回,见不到我,也不再记得我……而我却远在仙境。观音大士说你在人世间还有一番遭遇,其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这些身居仙界的不得去插手干预。那这样的话……那我……那我又还能为你做些什么?我还做什么神?修什么仙?”说罢,黄秀儿泪如决堤已是泣不成声,她趴在月楼无仙的身上,一边大哭一边奋力地摇着头,从她的眉宇眼眸中不难看出她似乎做了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就见她突然眉头一皱,伸左手一把捏住月楼无仙的嘴,将他的口捏开,接着右手掐剑诀点在他的丹田处,双指缓缓用力向上推,经腹部、心口、嗓子、咽喉,突然一个白色的灵珠从月楼无仙口中弹出!悬浮在嘴前。这便是月楼无仙数百年来的修为所结的元灵。接着黄秀儿俯下身子,轻轻道了声:“我爱你……”张嘴盖在了月楼无仙的嘴上,双目一闭,将那颗元灵含在自己的嘴中,同时松开捏着他的手,深深地吻着他。

再看月楼无仙,身子虽然无法动弹,但眼角留下泪来,那双如同死灰般,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无神的双目中,除了痛苦、死亡与绝望,似乎再也看不到别的了。黄秀儿猛地坐起身来,将那颗元灵吞入腹中,最后只道了句:“或许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留下的……属于你的东西……”说罢双目一闭倒在了月楼无仙的怀中,运转全身真气,压制住月楼无仙的那可元灵,尽全力将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再看月楼无仙的双瞳,已经渐渐散开,渐渐蒙上一层白霜。

黄秀儿就这么躺在月楼无仙的尸体上,边运动真气调和,边回忆着只属于她俩的过往。她双目慢慢闭上,脑海里已经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月楼山无仙谷。那时自己还是一只小黄鹂鸟,从第一次见到的那只白色小狐狸开始,便形影不离地跟随他左右。直到二人天真无忧地度过了二百年,直至遇见了那个脚踏祥云过路的老神仙。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若没有去拦着那位不认识的老神仙,今天是否就不一样了?自己与月楼无仙是否还在那无仙谷快乐地生活着?什么修仙,什么天界,此时此刻又有何价值?有何意义?还不如当年的小妖精快活。

…………

《白玉小狐狸》第一部完

天清气爽,清风徐来。

在那人间的常州芦苇荡,夕阳轻洒,微波粼粼。夕阳染黄了天、染黄了云、染黄了水,就连一人高的芦苇似乎都是被染黄的。整个芦苇荡就如一副古画般,近处浓墨厚重;远处淡笔轻扫,微微泛黄。

芦苇荡上一片竹筏一个乞丐。

乞丐正是那唱曲儿说书的乞丐。他躺在竹筏上,用斗笠盖着脸,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任由那竹筏随处飘荡,好不逍遥自在。只见他翘着的足尖在空中画着圈,嘴里哼的是:

逍遥逍遥好逍遥

天管不着

地管不着

吃不饱也饿不着

穿不暖也冻不着

好了好了都好了

金也没了

银也没了

再不见珍馐佳肴

啃几口残羹野草

一首小曲儿唱罢,就觉着慢悠悠随波飘荡的竹筏,突然快了起来,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乞丐一激灵拿开盖在脸上的斗笠,左右观瞧。但见这天既没见着起风,这水又没遇着激流。乞丐纳闷自语道:“嘶……这就怪了,这小竹筏怎么快得跟飞似的?”一语说罢,只觉得身下的竹筏是更快了,顺着水道直往前飞。转眼间快得乞丐几乎都坐不住了,身子前后左右直晃悠。小乞丐嘴里一个劲地喊:“诶!诶!诶!”一边拼命稳住身子。他突然手下一个没扶稳,侧身摔在竹筏的末端。好在竹筏够长,险些没掉到水里。

这一下,乞丐着实有些心慌了,勉强用手肘撑起身子,顺势低头往竹筏后方的水里观瞧,这不瞧则以,一瞧就听他惊道:“不好!妖怪!”